风铃
奶奶送了小女孩一个风铃,小女孩把它挂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当弄出些响声,比如下雨了,起风了。铃铛就会【铃铃铃~】地发出响声,像是将一泡水灌进了耳朵里,但没有引起像真的水的刺激。声音脆耳但细微。
女孩很喜欢这个风铃,奶奶也很喜欢孙女喜欢这个风铃…这是她从隔壁镇的铁艺品店托铸铁厂做的。
夏秋之交,和昫的风摩挲着蓬松的阔叶乔木,空气干净但不失水分,清爽明亮。到了小镇的傍晚时分,这个时节的叫卖就会开始了,托着各色坚果仁的小贩在旁架起糖葫芦,小商铺前的游戏机频繁地闪着光影,街机后排起了人。文具店的门还是照常敞着,文具店的老板还是照常待着,眼神和蔼,像是一开始就坐在那里一样注视着街上的一切。影影绰绰,红色的街将要变成披着纱的街了。
说到傍晚,同样摩挲着声音仍在忙碌地书写的就是教室了,但山丘渐高,秋意渐上了。
【沙沙,沙沙…】书写下自己名字的笔声与其他的笔声混杂在一起,她有着最后写下名字的习惯,只见女孩工整地在纸上写道:【东风谷 早苗】。
女孩翻转手腕按下自动笔,将笔胡乱扔进书包后,就挎起包将卷子交了,顺便向门外走去。
下山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早苗或许会在回家的路上买最新的杂志。也可能和其他小朋友在小商铺玩玩具。一些较大的会开始在便利店前玩街机,按照早苗的性格,她可能以后也会对电子游戏感兴趣。最近早苗看着小镇迎来了挺多改变,之前,穿灰衬衫背带裤的大叔们将光滑灰呛的粗绳埋入地下。人们便能享受到这电子的新奇事物了。
购置完备物件后早苗就这样回家了,托奶奶在施工队那边儿的信收拾好家里屋子。早苗翻找出以前没看完的杂志,一个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看起来了。手翻看杂志,小脚蹬蹬。
时光流转,夜晚很快给天空披上了一层黑色纱布,早苗时常幻想着,巨大的飞行器从天而降,伴随着的,是巨大的机器人轰隆地划过天空。黑色纱布偶尔有几颗银沙透过孔洞闪烁进人的眼睛,轻风拂过每个在夜晚外出的人,轻抚着每个忙碌的人的脸颊。乡村的夏夜时常不是那么难熬,皓月当空,墨染天穹。
乡村的生活时常是平静的,就像每个夏夜的宁静。当然,在这个尚未过度开化的时代,也许每个地方都差不多,日新月异的点点滴滴也在正在变成人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当然,早苗还管不了那么远,她也想不到这么多,你看,她今天下午还要考试,【叮铃铃铃铃…】标志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算好时间的早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胡乱收拾好书包,交卷,走人…在铃声打过第二轮后,后面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从教室出来。大家伙儿陆陆续续,有说有笑,计划今天打算。
【哇~】有一声不似人声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像是“哇”字被掏空而掺杂了蝉音,早苗一扭头就注意到了:那是一只青蛙。
早苗在科学杂志上看到过,青蛙大都生活在水边,而距离她们村最近的水源要有一公里。更不用说还在较高的山丘上…青蛙摆摆着手脚转了个向,露出了光滑的后背,虽说也有树栖的种类…早苗还是自好奇地凑了上去,但青蛙好像是受到了早苗的遥控一样,也向前远远地跳了“一步”。
早苗再往前,青蛙又跳了一步,早苗每迈一步,青蛙都会跳出一个差不多的距离。和早苗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下可引起了早苗的困惑,她可是小心翼翼地“一步”又“一步”试探性地向前迈进的,可这青蛙却像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悠悠态势,像是游刃有余。
像是回应早苗的困惑一样,这小青蛙又摆摆着转了个向,面对她,仰起了自己那没有脖子而不能仰起头颅的身子。与青蛙空洞的眼睛对视上了来。早苗没觉得这只青蛙的眼睛与她以前见过的玩过的两栖动物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感觉它更明亮,而嘴巴的弧度与眼睛更形成了一种感觉,一种更拟人的感觉——就像在说:“跟我来。”
【哇~】
跳走了…
在“哇~”的一声后小青蛙果断转身就去拥抱大自然的胸怀,早苗也不犹豫地追了上去。预感到早苗的行动,青蛙跳的是没有留任何余地,“一步”“一步”“一步”,正如早苗她所愿,她一定要抓到它!
在经历了一番树林里的“沟壑纵横”,而留下“挨打印记”后,早苗渐渐地从一眼望不穿的灌木丛中走出来。拨开了那最后的一小撮的绿色应援球。
她的衣服只染上了点土迹,可摆在早苗眼前的是比自己身上所染上的“泥土色”更令人在意的。那矗立在这一小片平地的庄肃的“泥土色”。八根被扒光了叶子和树枝的树干…或者说?是八根围成了一圈的木桩?毕竟没有看到任何延伸的树根。
早苗刚刚是一下子就跨进了错综的树丛中,在一番追逐后最终也没有出来后逮住青蛙,不过这八根柱子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想起了在课本上出现的五角大楼,虽然因为是八根木桩,所以更像一个圈。
慢慢踱步,小女孩的衣服碰上了很多灰尘,不过好在没有被划破,眼前的稀奇也让她暂时没想到回家后会来的教训。八根木桩像是定格在了胶卷中的那一帧,树叶带来的摩挲声和树叶枝杈轻微浮动,虽不属于它们,却让人可以更清晰地观察静止中的细节。好像这片森林中平坦的地域,像是专门引人来体察它们的。
少女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甚至绕了绕,觉得它们每根柱子都是一样的,但看到了唯一一点不同,少女伸手触碰眼前柱子上的细麻绳,这是八根柱子中唯一绑了条极细麻绳的柱子。如果奶奶和早苗讲过,也许会知道这叫“注连绳”。
麻绳瞬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缠上了东风谷早苗,以蛇的姿态扑猎般,来到了胳膊上,然后是头发上。早苗的头发的一束被这条麻绳“扎”了起来,呈螺旋状缠绕,然后,变成了一条青蛇!?
“这…”早苗被这突然的一幕惊诧地叫出了声,然后很不幸地往后摔,摔了个四瓣儿屁股。
“疼疼…”
早苗显然因为这一幕愣了一下,然后惊了一惊,赶忙伸手去摸“辫子”,那青蛇好似死物一般,早苗只觉这是普通的发箍,完全没有小动物的温度和蛇皮该有的粗糙。可早苗刚要拽,准备把这发箍拿下来时,那“青蛇”却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好似有一团灵魂钻进了小蛇,让青蛇此刻驱动了起来,一下钻进了发辫里。
女孩就这样摸着本该因失去“发箍”而散掉的辫子,伸手进去,发辫没有散掉,早苗也只能摸到头发,没有小蛇。
“……”
早苗更懵了,坐在地上呆了一下,意欲起身。她感受到一阵悉悉索索,顺着感觉又摸了辫子,诶!那青蛇又成了她发辫上的发箍!早苗与其说是吃惊,更多是感到神奇。还有小孩面对未知事物产生的好奇。所以早苗并没有怎么害怕,反而摸了摸“青蛇”,捧在手心里端详了一下,想着也该下山了,早苗往小丛林外走,没有走出多远,就又走出了灌木丛,从树丛外开始往家赶了。
早苗就这样边走边想。
【东风谷同学。】同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要一起去便利店吗?】早苗顺着被拍拍的肩膀,回头刚想跟同学一起走…【哇~】
那声混着蝉音的“哇”声又响了起来,下意识地,早苗又看到了面前那个青蛙。啊?又是你嘛?早苗心里这样想。此刻她感受到一阵悉悉索索,然后听到了一阵估计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极细碎的声音,这个在乡下早苗再熟悉不过的小声音…【洗嘶嘶…】这是蛇的声音。
早苗很快意识到这个神奇的发辫,向左扭头看向了自己的辫子,看到这“青蛇”也扭头并仍缠绕在自己的发束上,与刚刚的形态有异。“青蛇”的头是向下低垂,而非一开始的昂扬向着外。早苗顺势看向了自己的左口袋…看到了露出在口袋里的长“板示”。所谓“板示”,是工人与工人之间、工厂与工厂之间、工厂与工人之间传递需求与信息的“木板”,说是“木板”,不过厚度与塑料格尺相当,通常也都比较小,也不只局限于早苗这种长“木板”。不过这露出来的一点头,也足够提醒早苗自己的事情了。
中介叔叔预备是今天下午翻过早苗学校所在的山头,下午到隔壁镇办事,途中不经过早苗她家,便教早苗午休时收了这“板示”,下午的时候正好回家带给她奶奶。
琢磨好自己的事情后,早苗婉拒了这位同学,便急得忙慌地下山了。
从兜里掏出“板示”,握在手里,早苗便一路狂奔回了自己家,虽说她这边没什么要紧事,但是早上奶奶确实叮嘱过她这边比较要紧。
一路赶回,发现奶奶早已在门口候着。早苗便将这块自己看不懂的“板示”交给了奶奶,“板示”前薄后实,前端写有要交代的事情,而后端就是工厂特有的标记。
两端本是同样厚度。若要再写新的内容就要将前端擦去,而后端油墨为普通样式,若要篡改工厂标记,非要削下一层皮。而工头检查薄厚,便能知道有没有篡改。
前薄后实是因为长期擦去前端而削弱的,不过也比不上木板上削下来的一块皮。
早苗当然知道“板示”是怎样操作的,也知道前端用的油墨是用她们镇水坝里的章鱼墨囊做的,品质独特,轻松可擦。只不过就算聪明如她也看不懂施工队的数据罢了,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一阵悉悉索索,小蛇发饰便隐去在早苗的头发里,空留下早苗的“虚空”发辫。而没了那“青蛇发箍”的辫子也并不显眼,不会被奶奶所注意。早苗的心思也不在这儿,也没察觉。
奶奶一个小手刀打在早苗头上。
“你又跑到林子里捉虫子玩了?”
早苗“嗯”了一声,奶奶后说:“回屋里把澡洗了,换上‘合衣’,半大姑娘了天天在地上爬…”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一边说还一边把早苗往屋里推。
早苗本想说我没有的,但听到奶奶的玩笑语气。就笑着跟下来了。奶奶像是随口问道,“跑哪儿去玩了?”
“学校的林子。”
“昂…”听了早苗的话,奶奶便放缓了语气,“昂”的应了一声。
在帮早苗把高处的“合衣”取下后,奶奶便出了门。早苗又在出门送过后,回屋准备洗澡,把身上的泥泞都清洗干净。(但其实只是灰)
清风和昫,吹起了既不像是夏天也不像是秋天该有的温暖“合风”,也正是在这样天气的日子里,镇上的人们开始举行起“风神祭祀”,沐浴祈福,祈求健康幸福的人生,祈求丰硕丰收的农田,祈求奇迹之力的降临。人们沐浴在浴池里,也沐浴在令人舒适的暖风里,而这个时候的风,被人们称为“合风”。
与之相对的就是小孩穿的“合衣”,宽松舒适,所以也并不局限于这个时节,几乎所有祈福的日子,小孩都会换上“合衣”。当然居家假日穿也是没关系的。
今天晚上是“迎风神”的日子,虽然还不是“风神祭祀”的日子,但对于镇上的人们来说仍然有着重要的活动,今天晚上是要游集会的。
“合衣”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准备的,早苗洗完澡后就换上了奶奶帮她准备的“合衣”,宽松可爱,像个翩翩巫女。偏黄的白色调调染在整件衣服上,看上去温暖又让人舒适,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闲来无事的这段时间,早苗便又翻出那杂志看了,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天空也披上了一层“大合衣”,早苗便合书,出门了。
天还没有完全的黑下来,所以理应“游园”各种各样的场所也都还在搭建。比平时更喧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四处的帮喝和畅谈让镇子上的此刻就像在商量些什么,只不过由两个人变成了大家共同文化下的讨论。一种“欢庆、宴饮此刻”的大讨论,节日的气氛此时已经红红火火,沸沸扬扬了。
而奶奶这边刚刚和镇上的什么人交谈完什么事,就迎面碰上了早苗,奶奶也正好要去找早苗。早苗是很惊喜的,因为每年的一般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忙得“不知所踪”,反正在村上是不会看到奶奶的身影的。早苗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课还一个人游集会,整丢了怎么办?答:村上就这么大,丢条狗都知道是谁家的。
“奶,你今天还在这呢?”
“今天陪陪你,往年不都你自己一个人吗?”
早苗很兴奋,抱着一幅“这也太好了吧!?”的笑容过来搂住奶奶的膀。奶奶也是满足的笑。自己的孙女其实已经很高了。如果顺利,明年就可以到镇上读高中了。
“早苗,你陪我去办点事。”
奶奶的话早苗很快就应和了。家人的陪伴总是每个孩子生活中最结实的婴儿栏,让人可以安心的在里面尽情胡闹也不会摔到地上。
一路上早苗很喧闹,显示出她本来就有的元气与吵闹。
奶奶在与村上的一个大人讨论完什么事,掏出了一沓小“板示”交予那人,早苗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妨碍,奶奶很快又和自己游集会。而且,以一种相对更放松的姿态。
镇上的此刻仍然很热闹,连带周围的这些小村子都洋溢着“欢庆”的气氛。一头戴草帽的小姑娘突然闯进视野,身穿一身也很有节日风格的白紫相间的服饰,一下扑向了正在奶奶身边吵闹的东风谷早苗。抬头仰望,还在早苗的左发辫上摆弄着什么。
小姑娘自己嘟嘟囔囔,“这个给你戴!”
奶奶发现这个比自己孙女稍矮一点的女孩儿给孙女戴上了个发箍,一个青蛇样貌,螺旋缠绕着早苗发辫的发箍,看着很有些节日的意趣。早苗这才注意到此前一直有点妨碍的发箍,刚刚一直都不在。而现在在这个小姑娘的假意摆弄下,又出现在了自己的头发上!不过正好,早苗也觉得这发箍很有些意思,很好看,早苗就故意在奶奶面前转了一圈,宛如一个小小巫女。
奶奶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自己元气的孙女有点出神,然后反应过来,温柔地看着早苗,然后拍了拍她。但这段期间那个小姑娘也走掉了,早苗想再找她也没找到。
“诶,老姐姐!今天带着你孙女出来玩了?”奶奶听到身后有人叫,回头也喊道。
“胡姨!一会儿咱们去钓金鱼啊?”
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奶奶像是和村里认识的家伙一样打了声招呼。然后谈起了天。早苗被这突入的一幕打断了思路,本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早苗这下却被整懵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胡姨长什么样?这分明不是胡姨,这是一个身穿紫色服饰看着很豪迈的短发女性。她就像平时的胡姨一样朴实的聊着天。而她就像认识自己奶奶一样,和她打着招呼…
“也是个半大姑娘了啊。”话锋一转,这位短发女性盯盯地看着自己。“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啊?”
然后“胡姨”往自己的身后想掏些什么。
这位女性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早苗。“我这儿正好有个小道具,感觉你拿着挺合适的。”说着,掏出了个小号“御币”递给了早苗。这“御币”上连“白色长方形【纸垂】”,看着像一把白色的小扇子。
而大小看着像是专门给小孩子准备的,看着像是小孩玩具。早苗半懵半懂地接过了。而这下就宛如“图穷匕见”,在这“风神祭祀”的节气下小孩的传统服饰,富有节日意趣的发箍,再加上…巫女的“御币”。
“这还是不用了吧?早苗,半大小孩儿拿着这个也不好吧?”
“胡姨,这个还给你吧,我不要。”听了奶奶的话,早苗就将这个小“御币”还给了“胡姨”。
早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和奶奶说:“奶奶,我先回家了,不钓金鱼了,后天再逛吧…”说完这话,早苗就先行地跑掉了。
早苗害怕了。早苗是很聪明的,她当然知道奶奶避讳什么和在意什么。而正是因为她很聪明,她才被这一天一系列发生的违和感吓到了。
早苗就这样在集会的场所尚未搭建完的时候,自己先回了家。这一系列的“诡异”让早苗想起奶奶和她讲过的“神隐”,自己该不会要被神明大人神隐了吧?早苗忍不住想起奶奶以前和她说的。
略显可怜的少女就这样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家,“风神祭祀”前的游园和“风神祭祀”并不是挨着的,所以洗漱完之后,早苗就早早地躺回了自己被窝。
第二天的课业其实也不能拉下。不过也快,今天是期中考试的最后一天,今天中午考完以后,早苗就迎来了黄金周,然后欢度“风神祭祀”。只不过今年的“风神祭祀”,似乎会不同于往年带给早苗一些小小的改变。
在考试的时候,早苗还是一个人搁那胡思乱想昨天的事。在考完最后一科后,她就草草地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了。
但是不对。
早苗是不会这么被动地面对外界的世界的,她从来都是主动出击去了解这个世界的。虽然因为奶奶的关系,会让早苗感到些许不安。但这仍然不符合自己的灵魂的底色。她准备了,她决定去问老师。
毕竟老师总能给她解答问题。
【咚,咚】
“请进,呀,早苗还没走呢?有什么事情吗?”
早苗将昨天集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师,而老师就那样一直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干其他的事情。而将原本正在整理的试卷放在了一边。
“老师,你怎么看待神明大人啊?”
复述完了,早苗将自己心中的不安具象出来的问题抛向了老师。至于她为什么不安,奶奶一直以来,都是避讳甚至不掩饰自己对于“神道”的厌恶的。奶奶一直以来对“神明”一类所表现出的排斥性,必然会反映在和自己最亲密的人身上,而反映出来个什么表现,就要看这个最亲密的人自身是什么性格了。
“早苗,你知道‘八百万神明吧’?”
“知道,小学的时候听老师上课讲过。”
“应该不止是上课的时候吧,你应该在生活中的每一段日常都接触过‘八百万神明’。”老师脸上挂着平静和耐心。
“那你还记得‘八百万神明’是怎么讲的吗?”
“记得,‘八百万’是指‘很多的’意思,不是真的‘八百万’…好像是说万物都是有神明的,我们生活中的到处都是有神明的。”
“是这样讲的,那早苗,老师反过来问你个问题:你怎么看待和‘神明’连接的‘巫女大人’?”
早苗摇了摇头。但是随后还是憋出了个回答。
“感觉她们很神秘,有时又有点害怕。”
“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呢?”
“感觉她们身上有神明的力量,让人有点害怕。”
“不是感觉有点神奇吗?”老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早苗左发辫上的“小蛇”。
“你不觉得这个小蛇很可爱吗?”
早苗想起了昨晚她在奶奶面前转的圈,点了点头。
“那如果老师现在和你说,这‘小蛇‘身上附了个神明,你会害怕吗?”
“我觉得它身上没有神明。”
“那如果我说它有呢?”
早苗不说话。
“你会感到害怕吗?”
早苗轻微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对吧?你还觉得它挺好看的,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带着它。”
“那如果说,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你的杂志,你的玩具,甚至于便利店前的街机,它们身上都是有神明的,你还会感到害怕吗?”老师接着说。
老师此时就这样看着早苗。
“你还会觉得,这会很有意思,对吧?早苗。”
这一瞬间,早苗的不安被她身为自己的好奇心盖过去了,被她对于世界的好奇心压下去了。
她想到了昨天中午发生的神奇事情,而不是刻意地回避它,那个时候的她,对这小小“青蛇”的“神通”,甚至于现在的她对这“青蛇”,有感到害怕吗?“这可能会太有意思了…”早苗脱口而出。
老师笑了笑,“那问题解决了,你能帮老师去办点事吗?跑个腿儿。”
“啊?补药啊老师。”
“呜呜,今天就是黄金周了,学校里那几个小年轻都已经回镇上了。老师还要留下来整理试卷,但现在又确实需要出门,你也不想老师在黄金周还要工作吧?(;´д`)ゞ”
早苗显然不忍心了,答:“好的好的,老师,我去我去。”
老师将一小块“板示”交给了早苗,并交代再帮她看看水坝施工队那边儿是个什么情况,不求早苗能不能理清是个什么情况,只要看看那边现在乱不乱就行了。
早苗答应,出发。
在往施工队那边儿送“板示”的这段路上,早苗开始琢磨起了自己的“发箍”,这条诡异的小小青蛇,它无疑是个活物,是有生命的生物。至少也是个有灵魂之物。它会自己行动,会自己决策,会和神秘的小朋友打配合,那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在没有了那份不安带来的压力后,早苗愿意直视小小青蛇的神奇之处,而不把它当成纯粹的物,失去了富有生命的感性的纯粹的物。生命的感性与客观存在的美好相结合,就是早苗对于这青蛇的大方承认:这青蛇上无疑附了个小小神明。
村上的房屋渐渐变得稀疏起来,早苗渐渐走上了村镇之间的大道。从这里开始可以看到相对学校的另一座山头的守矢神社,那也是这个镇子和周围村落信仰的来源,是“风神祭祀”的“正典”。而就在这段大道上,早苗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坝体施工地。
施工地此时是很冷清的,只有一些尚未收拾走的设施,只能看到远处一个人影,在一段相对不是那么高的小山丘上站着一个人,那应该就是等着老师的“板示”的人,不过他们应该没有商量好时间。
早苗就这样开始往山坡上爬,山坡不是很高,早苗甚至想将它称为小土堆,三步两步,就到了山丘顶上。
“诶,小朋友,不要到水库顶上来玩。”师傅一下就看到了早苗,提醒她不要在这里待。
“叔叔我是来送东西的。”早苗舞了舞自己手中的“板示”。
“是佐藤老师叫你来的吗?”
“是,叔叔。”
早苗把这块小小的正方形“板示”递给叔叔,这种小“板示”一般就是个人与个人捎个信了。早苗也看了,上面也只有一段日期,连地点早苗要上哪里去都不知道。
早苗看着这清澈但不见底的大水库,感觉好像比以前水装得更满了,甚至偶尔还能看清几只章鱼。
章鱼一般是非淡水生的,而喜欢含盐量较高的水分,是不能在这样的水域生活的。关于这个,早苗问过老师,老师说:如果水库所在的地区地质结构中富含盐矿,地下水中的盐分可能渗入水库,导致盐分增加。老师又解答了早苗的疑问,尽管她从来没有去过施工队这边。至于海里的章鱼是怎么来到这片水域的,这就是属于生物自己的秘密了。
“现在水位太高了,不要再到水库上玩了。”工人师傅是认识早苗的,毕竟镇上和周围的大部分地方早苗都去过了。
“现在工地这边连个人都没有,掉下去了可就不好了,那臭婆娘就会使唤小孩儿。”最后一句像是叔叔自己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然后回过神来,就摆摆手赶早苗走。早苗也只能放弃继续看着那些章鱼,走了。
回了村上,和老师汇报好工地的情况。早苗想和老师问“板示”上没有提及的“地点”,但老师显然是不会告诉早苗的。当然,早苗是很…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早苗的好奇心是不会允许自己放弃追问的,早苗又继续问最近奶奶四处发放的“板示”,和频繁地出现的工人们。
老师是了解早苗性格的,所谓“堵不如疏”,便将这几天本地工人和坝体施工队那边的矛盾告诉了早苗。主要的事件是:熟知本地施工的工人注意到了水坝泄洪的必要性,简单来说,就是给水库放水。
而政府施工队因为泄洪所需的泄洪阀门和溢洪道的维护成本过高而拒绝进行泄洪。而泄洪阀门和溢洪道需要那么高成本的调试,就是长期的高水位导致的。
早苗嗯嗯啊啊,听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回应,而不是和平常老师对话的状态,好像没怎么听懂。
但其实不然,早苗是装的,她是不想让老师担心。你是不能阻止早苗对世界的探索欲的,而她已经下定主意,自己去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天,晓色初放,早苗就换上了自己的“合衣”,今天是黄金周的第一天,集会已经五脏俱全,颇有一种西方春节的“花市”的感觉。早苗什么都收拾好了,家里的收拾就和往年是一样的,奶奶嘱咐的各种事宜也都做好了。这不仅是想知道这场村镇上的“水坝矛盾”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早苗还有一个念想,如果能帮到奶奶,知道奶奶最近是在干些什么,就更好了。
早苗吃准了佐藤老师的作息,一早就蹲点了老师,然后悄悄地跟在老师后开始逛集会,早苗就这样远远地跟在老师身后,而不为她自己所注意的是:前天晚上那位豪迈的短发“胡姨”也跟在早苗的身后。至于那位神秘的小姑娘呢?就可能是惰了吧。
其实这里涉及到一个很简单的科学知识可以解释村镇的这场冲突,夏天正是把燥热的水汽攒的足足的时候,而秋天的水气遇热,那这就算是初中的早苗也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了。
天气是一个混沌系统,我们都说夏秋之交是经常下暴雨的,而不是说夏秋之交必定下暴雨。但在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村民、镇民可太知道在这大山里下暴雨会有什么后果呢。
而政府修了又不维护,买了又不养护的行为显然就和生了孩子但不教育没什么两样了,这显然激起了大家伙的愤怒。
早苗或许在这场冲突中的位置,就是在这场冲突中没有位置。插不上手,但是她仍然会去活动,因为这才是早苗。
早苗可能不会在这场冲突中起到什么作用,因为本质上这离早苗有点太遥远了。对于早苗来说,这是上升到了大人之间的事情,是属于在为他们自己的生活努力和负责任的大人的事情。而这些,都和还是无忧无虑玩玩闹闹对这方面毫无积累也毫无准备的早苗相去甚远。
一路上早苗总能看到几个黢黑的工人大叔隐隐约约地在远处穿梭,虽然视觉上只能像是被布朗拿来做实验的花粉。但还是难掩冲突进行的涌动。
早苗就这样从早晨跟到了傍晚,老师就在这一天的集会中,从村上走到了村下,从花铺走到食铺,一路上慢慢交谈,聚集在老师身边的人显然是增多了的,约莫五六个人。而大部分在接触过老师后,就到其他地方去活动了,显然是有提前组织的。而貌似,集会上像老师那样到处穿梭的人越来越多。
早苗就这样在纷乱的人群中失去了对老师的捕捉,因为周围类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早苗她并没有什么十足的调查和有用的准备一样,吃准了老师的作息不是什么准备,是小孩子的一点小小把戏。
“是找不到老师了吗?”那位紫色服饰的“胡姨”笑盈盈地过来和早苗搭话。早苗一下就跳了一下,毕竟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把自己的底裤都抖搂出来了肯定会害怕。
但这不同于那份不安的害怕,早苗现在正对这些神奇事物无所畏惧。
“你知道老师在哪里吗?”
“在那边哦。”“胡姨”指了个和老师所在方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会使早苗远远远离水坝坝体的方向。
对于早苗来说,现在信不信都没什么区别,都是无头苍蝇乱撞。
可对于早苗的安全情况来说可就不一样了,这位神明大人可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
早苗远离了水坝,在村里离自己家较近的位置。小孩子们都因家里的嘱咐最近都不常出门,就算出门也都是大人带着的。这也是早苗唯一没有做的奶奶的叮嘱,奶奶太忙了,而早苗是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
大人在工地聚集,准备大闹一场,一路闹到水坝的“监护人”那里。西天翻起青灰的云絮,空气都要变成了气凝胶。虽是最轻的固体,但依然会给人凝滞的感觉,在这里,蛤蟆分泌的粘液都要化为水汽供给成为天上的一份力量。
雨帘是追着雷声扑下来的。世界如此可爱,可唯独暴雨好像不是这样。风哗哗地刮,但听不到一点大风的声音,却可以看到雨幕布满天空,哗哗地在空中激荡起层层的宏大波浪。
雨势偶尔变小,大风便会抓紧地呜呜咽咽地鬼叫。
大雨漫溉一切,当然也包括水库,若水库蓄水超过极限,可能从坝顶自然满溢,形成不可控制的洪流。大人都把蓑衣披好,抱团着避着雨,平时有领导力的人把大家往工地的室内引。对于生命们来说,这一刻可能真的是千钧一发了。
村里的小孩被父母都带回了家。大风好像要把不小心落入雨幕的小孩吃掉,而这个小孩是东风谷早苗。在大雨的冲洗下,早苗翠绿的头发现在透不出一点光泽,方便于小孩的“合衣”,此刻也像情绪低落,重心仿佛沉到了脚底下,滴滴答答地滴出“泪水”。当然现在也看不真切。
她感受到,她接着往下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无比艰难,想要迈出的每一脚好像被百般阻拦。早苗感受不到大风呼啸地吹,雨水倾泻一般地从天空中洒下来。她只觉得自己跑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尽管小镇房屋已经挡下不少的风力。早苗就想找到她的奶奶,毕竟奶奶最近一直都很忙。早苗被暴雨拍打着,雨水打在她身上仿佛炸雷一样疼,她只感觉现在很难过。
早苗不知自己在暴雨中走了多久,最后仿佛脱力般正要倒地…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托住了早苗,而正站在她旁边的,是打着一把大伞的短发“胡姨”——“八坂神奈子”,眼睛里没有了一开始的笑盈盈,反而多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托着早苗的小姑娘给早苗别上了个青蛙发饰,仿佛与青蛇发箍相得益彰。而接下来,早苗如果仍然有精力与心气去注意周围的世界的话,将会看到这样让人惊奇的一幕。
被远古先民称为“泄矢大明神”的地方神明,这位最早被诹访先民遵奉的“泄矢诹访子”——这位身穿白紫相间的服饰的小姑娘,正操纵着使用“坤”程度的能力,庄肃的泥土色出现在水坝的坝顶上,加高着原本捉襟见肘的坝体。
而早已布置好的“御神柱”,布满在水库周边的山丘上。它们减缓着“小洪水”的来势,也加固着山丘上的松散土壤,不至于让洪水在山丘上漫溉后引起连锁反应。工人们都没有受到洪水的半点波及,当然,早苗的奶奶也在其中。
二神在帮早苗转移到安全的早苗的家里后,换下已经湿透的“合衣”。用毛巾给早苗的头发浸干。
最后擦拭好身体后,两位神明给早苗盖上小棉被做好保暖后就离开了。
就这样在这场“洪水危机”的最后,两位神明,消失在了渐渐变小的雨幕中。
早苗在这场事件中是一直很担心她的奶奶的,而美好被很好的保留下来了,温柔的人会保护温柔的人,她的奶奶并没有陷入危险。
这个村落里的所有人又何尝不是呢?村镇上日新月异的新奇事物,早苗的家,大家的家,还有那么多个在为生活顶天立地的大人们。
早苗是喜欢她奶奶,所以早苗的美好是她的风铃,而轻风拂过,风铃发出【铃铃铃铃…】的响声,声波就算会逐渐减弱,依然会传遍整个村落,而这个村落里的所有人又何尝不是呢?
也许在时光的长河中,这些美好也会被渐渐遗忘。而这时就去寻找新的机会,新的美好吧。毕竟两年后的早苗也不会知道,自己会多出两个新的家人。
再毕竟,早苗以后说过:生活不应被常识所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