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ning Echos side story1:Scars
写在前面:这是本作的第一个番外个人短篇,讲述在第二章杏子被真仪击败之后的插曲。
⬇️此处是往期内容⬇️
(1)
夜幕如同被墨汁浸染的丝绒,沉甸甸地压在碧海市港区的上空。细密的雨丝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中交织,将柏油路面濡湿成一片暗沉的镜面,倒映着高楼广厦间闪烁的霓虹。对于这座不夜城而言,这不过是又一个寻常的夜晚。但对于高司杏子来说,今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尖锐的玻璃碎片上行走。
“可恶……那个怪物女人……下手真狠……”
杏子咬着牙,将一句不成声的咒骂吞回肚里。左肋下的剧痛如同跗骨之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痛楚。她引以为傲的灵活动作此刻变得迟钝而僵硬,每一步都像是在拖拽着灌了铅的假肢。在与那个名叫细川真仪的“赤红怪物”交手后,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伊果那家伙心情不错的施舍了——尽管杏子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她强撑着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吊儿郎当,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她知道,家里的那个“老妖婆”——她的母亲,高司棗,正像一只蛰伏的捕猎者一样,等待着她这只“晚归的猎物”。在那个女人面前,示弱就等于将自己的脖颈送到她的利爪之下。
终于,熟悉的公寓楼出现在雨幕的尽头。金鳞阁,蓝州集团引以为傲的高级员工社区,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某种华丽的牢笼。
“我回来了——”
杏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轻快,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良少女式的嚣张。她一瘸一拐地走进玄关,踢掉脚上那双沾满泥水的短靴。
客厅的灯光柔和地亮着。高司棗穿着一身质地优良的丝质睡袍,优雅地斜倚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时尚杂志,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慵懒的“嗯哼”。
“哎呀,我们家的杏子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啊?又去哪里鬼混了?”棗的声音带着一丝略带沙哑的磁性,语调轻飘飘的,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杏子紧绷的神经。
“没什么啦,老妈。”杏子挤出一个自认为足够灿烂的笑容,试图做出平时那种勾肩搭背的亲昵动作,想蒙混过关,“大小姐又开茶会了,玩花札晚了点。”
她的手臂刚刚抬起,还没碰到棗的肩膀,身体内部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僵住,冷汗从额角滑落。
高司棗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杂志,那双锐利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曲线玲珑的身材在丝质睡袍的包裹下若隐若现,完全看不出是年过四旬的妇人。
“是吗,大小姐还真是有闲情,三天两头带着你们这些麻烦精找快活啊?”棗轻笑着,看似随意地走向杏子,然后,像是没站稳一般,“不小心”地撞了杏子一下,手臂精准地碰触到了她左肋下最严重的伤处。
“唔!”
杏子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像被电击了一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几乎要瘫倒在地,但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口腔中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棗故作惊讶地扶住她,手指却“恰好”按在了她另一处淤青上,“是不是又熬夜去玩打弹子机了?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杏子。你看你,走路都晃晃悠悠的……”
那语气中的戏谑和了然,让杏子感到一阵阵的发冷。这个女人,总是这样!总是能轻易看穿她的伪装,然后用最“温柔”的方式,将她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欣赏她痛苦挣扎的模样。
“我、我没事!好得很!”杏子猛地甩开棗的手,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卫生间的方向,“我去洗个澡!一身汗味,难受死了!”
她知道,再待下去,自己一定会彻底崩溃。她必须在那个女人面前,维持住最后的、可悲的体面。
就在杏子快要逃进卫生间的避风港时,一阵低低的、焦急的犬吠声从客厅传来。是小太郎!她心爱的秋田犬,此刻正不安地围着客厅打转,时不时地朝卫生间的方向发出担忧的呜咽。
“嗯?小太郎?怎么了?”
高司棗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显然也察觉到了宠物的异常。杏子心中一紧,暗道不好,这条笨狗偏偏在这时候把她无法设防的软肋原原本本的暴露了出来。
果然,下一秒,高司棗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卫生间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了她,语气却依旧轻柔得像是在哄骗无知的小孩:“站住,杏子。看你这狼狈的样子,一个人洗澡能行吗?正好,我也想泡个澡,今天心情好,妈妈帮你‘搓搓背’怎么样?”
“搓背”两个字,从棗的口中吐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这彻底点燃了杏子心中那根名为“叛逆”的引线。积压了一路的疼痛、屈辱、以及对这个女人的憎恨,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
“哈?!谁要你帮我搓背啊!变态老太婆!”杏子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猫,声音尖利地嘶吼起来,“别碰我!给我滚开!”
她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挡在面前的母亲。然而,重伤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钝刀在切割着她的神经。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
“砰!”
在混乱的挣扎中,杏子脚下一滑,狼狈地摔倒在地。遮掩伤口的外套被扯开,露出了底下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内衬。那些青紫交加、纵横交错的伤痕,以及几处深可见骨、只是草草包扎过的创口,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浴室明亮的灯光下,也暴露在了高司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浴室里只剩下杏子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小太郎在门外焦急不安的刨门声。
高司棗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女儿。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
不,不可能。杏子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她只会欣赏别人的痛苦,尤其是自己的痛苦!
“哎呀呀,这可真是……”棗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夸张的“怜惜”,“我们家的大小姐,这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欺负成这样了?啧啧,这伤口,可真够惨的。告诉妈妈,是谁干的?妈妈一定帮你好好‘回报’一下。”
杏子趴在冰冷的瓷砖上,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灼痛,以及从心底涌起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屈辱感。她死死地咬着牙,将头埋进臂弯,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怎么?还不肯说?”棗缓缓地蹲下身子,伸出保养得宜的、涂着蔻丹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了杏子的下巴,“还是说,是某个你惹不起的‘大人物’?嗯?”
杏子试图避开她的视线,但棗的力道却出奇地大。“这可不像你啊,杏子。”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平时不是最能言善辩的吗?怎么现在变成哑巴了?”
她的手指,如同逗弄受伤小兽一般,沿着杏子脸颊的轮廓缓缓下滑,然后,“不经意”地碰触到了她嘴角的一块淤青。
“嘶——!”
剧烈的刺痛让杏子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看来,真是伤得很重呢。”棗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真正的担忧,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能把你伤成这样的人,可不多见啊。让我猜猜……是学生会里那些不听话的小丫头?还是说……你又去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家伙?”
在棗持续的、看似“关怀”实则步步紧逼的追问下,杏子紧绷的神经终于达到极限。疼痛和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失去理智。
“是……是那个,细川……细川真仪……”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个混蛋……!”
“细川真仪?呵,高司杏子,你想去找死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还被打的像死狗一样滚回家里来……”棗闻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总裁把她安排到学校之后她一直都还算安分,平时除了打打零工,也没见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去主动招惹她是嫌活的太腻味了?”
棗的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结果的嘲讽。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医药箱,拿出消毒药水和纱布,开始“细致”地为杏子处理伤口。她的动作熟练而专业,仿佛早已做过无数次。但每一次棉签擦过伤口,每一次纱布缠绕的力道,都精准地控制在让杏子感到剧痛却又不至于昏厥的边缘。
杏子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但她依旧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求饶。她知道,任何示弱的举动,都只会让这个女人更加变本加厉。
“说起来……”棗一边用酒精棉球擦拭着杏子背上一道深长的划伤,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后天要跟总裁一起去京都出差几天,有个重要的项目需要当面洽谈。你这伤……看来我这几天是顾不上你了,你自己在家可要小心点,你死在家里我还要给你收尸。”
“出差?!”杏子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棗,仿佛要喷出火来,“又是那个男人!高司棗,你这个女人,是不是一天不围着野野村忠夫转就活不下去了?!你为了那个男人,连自己的女儿受伤了都可以不管不顾吗?!”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棗轻易地按了回去。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杏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为了那个男的,你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爸爸!你这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O子!你根本不配当我妈,给我滚远点!”
“很会说嘛,杏子。那你又算什么,O子的女儿,小O种?”棗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她利落地为杏子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这么沉不住气。记住,在这个家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永远无条件地包容你的任性,包括你妈我。”
棗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吐出了那句杏子从小听到大,也最为痛恨的话语:
“别忘了,你高司杏子,不过是个连父亲是谁都不敢光明正大承认的私OO。没有野野村家,没有我高司棗,你连现在这点可以肆意挥霍的青春,可以像个大小姐一样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再给我惹麻烦!”
“私OO”……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淬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杏子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反抗,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将她彻底吞噬。
她蜷缩在冰冷的浴室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血水和污渍,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狼狈的痕迹。
高司棗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浴室,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弄脏了的地方记得自己打扫干净。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起来,看到家里像个屠宰场。”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被高司棗从外面关上,那轻微的声响在此刻的杏子听来,却如同地狱之门的闭合,将她彻底囚禁在这片充斥着血腥味、消毒水味以及屈辱感的狭小空间里。
她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态,趴在冰冷坚硬的瓷砖上,任由身上那些被粗暴处理过的伤口叫嚣着它们的存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传递着尖锐的痛楚。然而,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无力感和绝望。
高司棗,你个王八蛋……
那个女人总是这样。
杏子闭上眼睛,那些早已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恶鬼,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脑海,在她意识的屏幕上投射出一幕幕让她不寒而栗的画面。
年幼的杏子,大约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怯生生地站在空旷的和式道场中央。
“站好!高司杏子!你的姿势又错了!”
棗的声音严厉而冰冷,手中细长的竹剑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杏子细嫩的小腿上,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红痕。
“呜……”杏子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她知道,哭泣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
“作为高司家的女儿,这点痛都受不了,将来怎么成大事?”棗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记住,你是不同的。你没有资格像其他孩子那样撒娇、任性。你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强大,比任何人都要懂得隐忍!”
那时的杏子,还不太明白母亲口中“不同”的含义。她只知道,母亲很少对她笑,更多的时候,是无休止的训练、严苛的要求,以及稍有差池便会降临的惩罚。
合气道、弓道、茶道、花道……甚至还有一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经营管理知识。棗像填鸭一样,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她幼小的身体和心灵里,不给她任何喘息和反抗的机会。
而当她偶尔因为表现出色,天真地以为能得到一句夸奖时,棗却总是会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道:
“做得不错。但还不够。记住,杏子,你是我的女儿,是高司家未来的顶梁柱。但同时,你也是一个……”
不该存在的人。
这句话,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杏子幼小的心灵上。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说,但她能感受到那句话背后所蕴含的、让她遍体生寒的恶意和排斥。
她也曾试图反抗,试图用哭闹和撒泼来博取母亲一丝一毫的怜悯。但结果,往往是更严厉的体罚,和更冰冷的言语。
渐渐地,杏子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她学会了用叛逆和玩世不恭来伪装自己,用尖酸刻薄的言语来攻击别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个冷酷的母亲面前,保留一丝可怜的自尊。
“私OO”这个词,更是如同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她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会被高司棗以各种方式“提醒”。
“别忘了你的身份,杏子。你没有任性的资本。”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因为你,天生就比别人低一等。”
“如果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像你那个窝囊的‘父亲’一样一事无成,就给我拿出你的本事来!”
这些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杏子敏感的神经。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必须背负着这样一个沉重的秘密和屈辱的身份。
她也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就能得到母亲的认可,就能摆脱这个噩梦般的身份。但事实证明,她错了。无论她做得多好,高司棗看她的眼神,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轻蔑。
就好像,她永远都只是一个不完美的、需要被不断打磨和修正的“作品”。
浴室里的水汽渐渐散去,冰冷的瓷砖让杏子打了个寒颤,将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她缓缓地撑起身体,每动一下,都感觉骨头快要散架。那些被棗“处理”过的伤口,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血肉。
那个女人……她甚至连处理伤口的时候,都不忘给她施加痛苦。杏子咬牙切齿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得像幽灵一样,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戏谑和不羁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和怨毒。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那些狰狞的伤痕。
“真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狼狈啊,高司杏子。”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个模糊的、带着一丝温暖的影像,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总是带着一丝讨好和懦弱笑容的男人。
高司龙一郎。
她的……“父亲”。
虽然在法律意义上,他是她的父亲。但在杏子的记忆里,这个男人更多的时候,扮演的是一个笨拙的、无能的受气包。
她记得,在无数个高司棗对她大发雷霆、扬起竹剑的瞬间,是高司龙一郎鼓起他那可怜的勇气,张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用自己瘦弱的脊背承受着那些本该落在她身上的痛楚,一边挨打一边结结巴巴地替她求情:“棗……别打了……杏子还小……她不是故意的……求求你……”
那个男人,是那么的懦弱,那么的无能。他在高司棗面前,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老鼠,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用他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在杏子冰冷灰暗的童年里,撑起了一片小小的、摇摇欲坠的避风港。
他从不苛责她,从不打骂她。他看她的眼神,永远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慈爱和担忧。
他会笨拙地给她讲一些过时的笑话,会买一些廉价但却新奇的小玩具逗她开心,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彻夜不眠地守在她的床边,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在她生命中唯一给予过她纯粹温暖的男人,最终却被高司棗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杏子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高司棗打扮得光鲜亮丽,牵着年幼的她,站在宇和岛高司家的老宅门口。高司龙一郎追了出来,脸上带着绝望和乞求,试图拉住棗的手。
“棗……不要走……求求你……杏子不能没有爸爸……”
高司棗却只是冷漠地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冰冷得像腊月的寒风:“高司龙一郎,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杏子跟着你,只会一辈子抬不起头。她需要更好的未来。”
然后,她拉着杏子,头也不回地坐上了一辆高级轿车。杏子透过车窗,看到“爸爸”追着车子跑了几步,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杏子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高司棗带着她回到了那个让她感到窒息的野野村家,开始了更严苛、更冷酷的“培养”。
而关于高司龙一郎的一切,都成为了一个禁忌的话题。高司棗绝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
但杏子没有忘记。她将那个男人的好,那个男人的懦弱,那个男人最后绝望的眼神,都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像高司龙一郎那样的“好人”,却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不明白,为什么像高司棗那样冷酷无情的女人,却能过得如此风光得意。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善良和温柔,真的就一文不值吗?
难道只有像高司棗那样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吗?
好人……真的什么回报都得不到吗……
杏子无意识地呢喃着,充满了迷茫和悲凉。
她蜷缩在冰冷的浴室角落,任由那些痛苦的记忆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灵。身体上的伤痛,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因为,真正让她感到绝望的,是那些早已深入骨髓的、无法愈合的旧伤。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温热的触感,打断了她的沉思。
是小太郎。
这只笨狗不知什么时候拱开了浴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它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地蹭着杏子的脸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慰般的呜咽声,然后将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了她的膝盖上,用那双清澈而担忧的眼睛望着她。
杏子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小太郎温暖的身体。她将脸埋进小太郎柔软的皮毛里,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无声地浸湿了小太郎的毛发。
“还是你最好……小太郎……”杏子的声音哽咽着,带着一丝自嘲和悲哀。
人,有时候真的还不如一条狗。至少狗的忠诚,是纯粹的,是不求回报的。
而人呢?
杏子想起了高司棗那张永远带着算计和嘲讽的脸,想起了野野村忠夫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神,想起了野野村玲绪那副高高在上、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冰冷姿态……
甚至想起了那个将她打成重伤的细川真仪,那个如同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一般的少女……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值得信任的人吗?
或者说,所谓的信任和情感,都不过是强者用来愚弄和操控弱者的工具罢了?
杏子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此刻,怀中小太郎身上传来的温度,是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真实的温暖。
也是她在这片冰冷绝望的深渊中,唯一能够抓住的一丝微弱的光芒。
她抱着小太郎,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2)
清晨的阳光,如同被稀释过的蜂蜜,透过浴室那扇小小的、蒙着水汽的窗户,勉强挤了进来,在冰冷的瓷砖上投下一片苍白无力的光斑。
高司杏子是在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中醒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蜷缩在浴室的地板上睡着的,只记得在无尽的泪水和回忆中,意识渐渐模糊,最后被疲惫和绝望彻底吞噬。
此刻,宿醉般的头痛和全身伤口传来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小太郎依旧忠诚地守在她身边,感受到她的动静,立刻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担忧的呜咽。
“我没事……小太郎……”杏子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伸手揉了揉狗狗毛茸茸的脑袋。
她挣扎着想要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但身体却像散了架一般,稍微一动,就牵扯着无数道伤口,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可恶……”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起身的打算。昨晚高司棗那番“精心”的处理,虽然止住了流血,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因为一夜的僵硬而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杏子心中一紧,难道是那个老妖婆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新花样?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传来一个沉稳而恭敬的男性声音:
“杏子小姐,是我,池田。忠夫老爷吩咐我送些东西过来。”
池田?野野村家的老管家?
杏子微微蹙眉。那个男人……野野村忠夫,他想干什么?
她强忍着疼痛,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通过猫眼向外望去。果然是池田老管家,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管家制服,手中提着一个印有蓝州集团医疗部门标志的药箱。
杏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池田爷爷,这么早有什么事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漫不经心,但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
池田克美微微躬身,神情依旧是那副数十年如一日的恭敬与沉稳:“杏子小姐,早上好。老爷听说您身体不适,特地吩咐老朽送些药品和营养剂过来。还请您按时服用,注意休息。”
老管家说着,将手中的药箱递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知道了。”杏子接过药箱,语气平淡。她没有问池田是怎么知道她受伤的,也没有问野野村忠夫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她来。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
这所谓的“关心”,不过是那个男人权衡利弊后的结果罢了。高司棗虽然对她百般苛责,但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野野村忠夫身边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大问题,高司棗那边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野野村忠夫,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不想让高司棗因为她的事情而影响工作,或者……影响他们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私情”。
至于她高司杏子本人的死活,那个男人大概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
“那么就不打扰杏子小姐休息了。”池田克美再次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问一句关于她伤势的缘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杏子看着老管家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
这就是豪门吗?连所谓的关心,都充满了算计和虚伪。
她将药箱随意地扔在玄关的角落,连打开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这些所谓的“良药”,对她而言,不过是提醒她卑微身份的又一个冰冷符号罢了。
疼痛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如果伤势再不得到妥善处理,别说去学校了,恐怕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
她不想再面对高司棗那张虚伪的脸,也不想再听那些刺耳的“教诲”。
犹豫再三,杏子还是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她平时极不情愿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一个清冷而刻板的女性声音,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播报:
“这里是高木。有什么事?”
“啊……小彩月啊……”杏子立刻换上了一副甜腻腻的、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语气,这是她平时用来对付那些容易心软的“蠢货”的惯用伎俩,“是我啦,杏子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高木彩月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杏子?有何贵干。现在是工作时间。”
“哎呀呀,小彩月还是这么认真呢~”杏子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用那种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道,“是这样的啦~人家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好像是感冒了,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的~所以想拜托小彩月,帮我跟玲绪会长大人请几天假嘛~可以吗?拜托拜托啦~”
她刻意隐瞒了自己受伤的事实,只说是感冒。她知道,如果让高木彩月这个“正义的伙伴”知道自己是因为和人打架受伤,恐怕不仅请不到假,还会被追加一堆莫须有的罪名。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高木彩月的“原则性”。
“杏子,你多少也是个干部了……”高木彩月的声音依旧冰冷得像一块石头,“你难道不知道学生会的纪律条例,还是在跟我套近乎?任何成员不得无故缺席重要会议及日常工作。请假必须提前提交书面申请附上正规医院开具的有效诊断证明。口头请假一律无效。”
“哈?诊断证明?”杏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说小彩月,有必要这样没血没泪?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至于这么较真吗?通融一下啦,我们不是好姐妹嘛~”
“那种话不必再说了。”高木彩月毫不留情地纠正道,“如果你的身体状况真的没法正常来上学,那就赶快去医院就诊然后上交假条和诊断证明,过时不候。”
杏子气得差点把电话捏碎。这个高木彩月,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油盐不进!
“我说你……”杏子的耐心终于耗尽,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老娘说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你管我有没有诊断证明?你就说帮不帮忙吧!”
“为了你坏了学生会的规矩?你自问有那种份量吗?这些条例就算会长本人都不能免俗。”高木彩月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挂了。”
“靠!”杏子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高木彩月!你这个死脑筋的扑克脸!怪不得王八蛋玲绪只把你当狗一样使唤!你活该一辈子没人要!老娘真是瞎了眼才会求你这种臭OO!”
她愤怒地咆哮着,然后狠狠地将电话挂断,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高木彩月平日里在玲绪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的,对自己却一点情面都不讲!杏子越想越气,一拳砸在墙上,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求助无门。
母亲高司棗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以她的伤痛为乐。
野野村忠夫的“关心”,不过是虚情假意的施舍。
学生会的同僚高木彩月,更是个只认死理的冷血动物。
她高司杏子,在这个偌大的碧海市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真正依靠和求助的人!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她瘫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三天的时间,对于身体遭受重创的高司杏子而言,如同在地狱的边缘反复横跳。
拜野野村忠夫通过池田老管家“不情不愿”送来的那些高级药物所赐,她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总算勉强止住了血,内里的淤青和肿胀也消退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以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的撕裂感,依旧顽固地提醒着她,细川真仪那个怪物女人给她留下的“纪念”有多么深刻。
这三天里,混蛋老妈果然如她所说,与野野村忠夫一同“出差”去了,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偶尔发来的短信,也尽是些“在家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记得喂小太郎,回来看见它瘦了要你好看”之类尖锐刻薄的字眼,仿佛她高司杏子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碍手碍脚的包袱。
杏子早已习惯了这种“母爱”的方式,内心甚至已经麻木到懒得去愤怒了。
唯一能给她带来些许慰藉的依然是忠心耿耿的小太郎。几天以来这只秋田犬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用它毛茸茸的身体温暖着她冰冷的心。杏子不止一次地感叹,人有时候真的还不如狗,至少狗的感情是纯粹而直接的,不像人心那般复杂难测,充满了虚伪和算计。
终于,在依靠止痛药和强大的意志力硬撑了三天之后,杏子决定返回碧海女子学校。
她不能再继续“缺席”下去了。她知道,以野野村玲绪那女人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这次的“擅自行动”。如果她再不出现,恐怕等待她的,将会是更严厉的惩罚和更彻底的孤立。
她反常的把制服全套穿戴整齐,巧妙地遮掩住身上尚未痊愈的伤痕。对着镜子,她仔仔细细地化了个精致的妆容,用厚厚的遮瑕膏盖住脸上的憔悴和淤青,再配上她招牌式的、略带一丝挑衅和玩世不恭的笑容。
很好,看起来和往常那个光鲜亮丽、无法无天的高司杏子没什么两样。
然而,当她踏入碧海女校那扇华丽的校门时,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这个看似平静美丽的校园,对她而言,早已变成了一个危机四伏的角斗场。
果不其然,她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没多久,一个低年级的学生会干事便恭恭敬敬地来到她面前,传达了会长大人的“旨意”:
“高司书记,玲绪会长请您立刻到学生会办公室去一趟,有重要事情商议。”
来了。
杏子心中冷笑一声。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对着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干事抛了个媚眼:“知道了~我马上就到~让会长可别太想我哦~”
说完,她迈着看似轻快的步伐,朝着学生会办公室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疼痛,但她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学生会办公室位于教学楼的顶层,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装修豪华。然而,此刻在杏子眼中,这里却像是一座审判罪人的冰冷法庭。
推开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她看到野野村玲绪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钢笔,神情淡漠,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
而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的,是玲绪身旁那扇通往隔壁“第一商谈室”的、平日里总是紧闭着的门,此刻竟然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丝令人不安的阴暗气息。
那是学生会内部人尽皆知的“忏悔室”,也是玲绪用来“秘密处理”不听话手下的地方。
“玲绪会长~找我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几天不见,就想我想得不行了呀?”杏子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语气甜腻得能滴出蜜来。她试图用往常那种在床上取悦玲绪的姿态来缓和气氛,或者说,试探对方的底线。
她猜想,这个恶心的女同性恋,虽然手段狠辣,但对自己这个“床上玩伴”,多少总会顾及那么一点“情谊”吧?
然而,野野村玲绪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物品。
“高司杏子,我没功夫跟你闲聊。”玲绪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过来。”
说完,她便起身,径直走向了那扇虚掩着的小门。杏子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所谓的“情谊”,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她痛恨自己的天真,痛恨自己竟然会对这个天生就自私到骨子里的女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这个变态女人!”杏子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着。
所谓的学生会,不过是她满足私欲的裤裆政治!要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特权和资源,我高司杏子至于对一个恶心的女同性恋出卖身体吗?!更可恨的是,这个女人还是她的……姐姐!真是天大的讽刺!
尽管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但杏子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跟在玲绪身后,走进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房间。
房间内部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狭小、压抑,没有一扇窗户,只在天花板的角落里亮着一盏发出昏暗光线的壁灯。房间的正中央,只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木质椅子,正对着玲绪惯常使用的那张带有软垫的靠背椅。
玲绪优雅地在靠背椅上坐下,双腿交叠,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站在她面前的杏子。
“坐吧。”玲绪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
杏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那张冰冷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高司杏子,”玲绪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打在杏子的心上,“三天前你在社工寮附近区域的擅自行动,以及与不明身份的敌人交战并导致重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杏子的心脏猛地一缩。玲绪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看来,高木彩月那个死脑筋,果然一五一十地都报告上去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会长大人,我……”杏子刚想开口辩解,却被玲绪冷冷地打断了。
“我不是要听你讲借口的,高司杏子。”玲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我已经掌握了全部的证据。你不仅擅自行动,违反了学生会的纪律,更重要的是,你暴露了学生会的意图。细川真仪和她背后的家伙要是知道我们对她们不怀好意,之后的事情会怎么样?”
“我没有!”杏子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只是……我只是想为了……”
“为了什么?”玲绪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为了证明你的能力?还是为了在我面前邀功?”
杏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在玲绪面前,任何狡辩都是徒劳的。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别人的痛处,然后狠狠地踩上一脚。
“高司杏子,”玲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原本以为,你至少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但现在看来,你就是一个任性妄为没规矩的蠢货。”
玲绪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说起来你似乎一直对自己的‘出身’有些耿耿于怀呢。不过也难怪,毕竟血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掌控一切的主角,而有些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是卑微的尘埃,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吧。”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个如同魔咒般纠缠着她的屈辱标签!
杏子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拳紧握:
“野野村玲绪!你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你O妈以为你自己又是什么高贵的存在了?!你不也是那个老混蛋的种,也有脸来侮辱我?!你这个女人为了争权夺利连自己父亲的不忠都可以无动于衷,还拿这种腌臜的事情打压别人?”
她积压了太久的怨气,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已经不在乎什么后果,不在乎什么惩罚了。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不顾一切地凝聚起所剩无几的气力,挥舞着拳头,狠狠地砸向玲绪那张永远带着虚伪笑容的脸!
她要撕碎这张脸!她要让这个女人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然而面对杏子这含怒的一击,玲绪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就在杏子的拳头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玲绪只是轻描淡写地侧了侧身,便轻易地躲过了她的攻击。紧接着,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从杏子的手腕处传来,仿佛被铁钳狠狠夹住一般。
下一秒,天旋地转。
杏子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穿着精致小皮鞋的脚,便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她的手腕上,那力道之大,让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踩碎了。
“看样子一直以来放纵你都让你蹬鼻子上脸了啊,高司杏子。”玲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杏子,如同在评价一只不听话的宠物,“适当的给你收收狗链子,也是有必要了……”
她的脚尖在杏子的手腕上轻轻碾了碾,满意地听到了杏子压抑不住的痛哼声。
“那么,现在宣布对你的处分。”玲绪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狠狠地敲击在杏子的心上。
“一、即刻起,没收你的手环,不许再参加战斗。”
失去了力量来源……
“二、判你‘谨慎’,禁足反省两天,不准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被关禁闭,像个囚犯一样……
“三、剥夺你本学期内所有参与学生会正式活动及……‘侍奉’的权力。”
彻底的孤立和排斥……
玲绪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将杏子仅存的尊严一片片剥离,让她赤裸裸地暴露在羞辱和绝望之中。
杏子躺在地上,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和玲绪脚下传来的冰冷触感,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怨毒和深深的绝望。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她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显得那么的可笑和无力。
“好好反省吧,我的……好妹妹。”玲绪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冰冷而残酷的笑容,然后缓缓地收回了脚,转身向门口走去。
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微弱的光线照亮了玲绪离去的背影,也照亮了杏子那张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杏子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叫细川真仪的女人,以及这个虚伪、残酷、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世界。
她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也弥漫着无尽的冰寒。
野野村玲绪……
细川真仪……
还有高司棗,野野村忠夫……
所有这些将她推向深渊的人……
她一个都不会忘记!总有一天,她要将今天所承受的屈辱和痛苦,千百倍地奉还给他们!
只是……那一天,还会到来吗?在彻底失去力量和依靠之后,她高司杏子,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言?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地将她淹没。
房间的门,再次无情地关上了。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