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人类对于意识的研究，从文明伊始起就从未停止过。现代科学竭尽全力去探寻它的起源、它是如何产生的、它的运作逻辑、它能否被复制或是移动？很可惜，就目前来看，我们对它的了解还只是一点皮毛。而这只是“科学”的思考，是在近百年内才开始的，那些古老的哲学家——它们在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何能称之为“我”？这样的问题被讨论了千年，至今也是个无法解决的终极问题：也许根本无法解决。那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得更长远点？我们原始的祖先，是在哪一步，才从“动物”变成了“人”？那些动物，它们也可以把过多的食物储存起来，藏在一个我们人类都难以发现的角落；象群或狼会为死去的同伴感到悲伤，它们会有意识吗？那些古朴的、粗拙的壁画，串在一起的动物骨骼，它们是否就能象征着“意识”的产生呢？
我很少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它太简单了：它是“自然”产生的；但它又太难了：何谓“自然”呢？我搞不懂，或者说，他让我困惑：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少去想这档子事，就像其它人一样。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但很不幸——也不能说是“不幸”吧——自从我看到“祂”（这个表述相当不严谨，所以我在后文统称“祂”为“对象”）之后，我这样的生活就算彻底结束了。
我原本是在■■■■■■■■■■■■■■■■■■■■■■■■■■■■■■■■■■■■■■■■■■■■，在计划开始前，■■■■■■■■■■■■■■■■■■■■■■■■■■■■■■■■■■■■■■■物理层面上的接触会让对象产生难以忍受的痛苦感，但也不要太过频繁地使用这一手段，■■■■■■■■■■■■■■■■■■■■■■■■■■■■■■■其它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繁琐细节。总之，我现在面前就是对象：双手被束缚，被吊在一个Y型支架上。
“对象是一个高约1.68m的人形生物，面容呈现亚洲人特征，身体皮肤为深蓝色，像是覆盖着细小的鳞片一样光滑。对象没有明显的毛发覆盖，没有用于分辨性别的生理特征，暂不确定其是否有性别，从身体曲线上来看似乎是一个女性的身体……对象自称‘Нахека’，中文译名‘那赫卡’……”
我一边看着这份初步简易报告，一边打量着对象的脸：“亚洲面孔”只是一个最接近的描述，准确来说，对象两眼的间距要宽上许多；那深蓝色的皮肤或许有吸收光线的作用，因为即便是在这样光照充足的室内，对象的脸与身体依旧不合理的阴暗。
要我说，最奇怪的并不是对象的外表，我工作这多年，什么花里胡哨的恶心玩意都见过，那些东西，基本上都可以划分为“一眼就看出来和人类不是一类事物”和“第一眼很容易将其认为和人类一类生物”两种，但现在我眼前这个对象、给我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单看外表，我绝对不会认为这个东西和我是一个物种，但在我身体里某个地方，我总有一种感觉，对象和我有某种联系，一种似曾相识的陌生感。
“那么，那赫卡，我希望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我尽可能用正式且严谨的语气和这个陌生的对象交流，“我们的队员表示，你在■■■■■■■■■■用一种我们目前来说未知的手段杀害了八名普通人类，其中包括两名成年男性、三名成年女性、两名青少年和一名■岁女童；在那之后，你在■■■■■被我们的■■■■■■队员控制，并暂时被收容在这里。现在，我来发问：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任何的反应——预料之中。
“那我先把我认为最重要的问题问完：你是谁？你最早出现在什么时候？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实施过类似的行为？以及、你是使用了何种手段杀死这些人类的？”
我一口气提出了一串问题，然后看对象的反应。
房间里一片寂静。我稍稍地转移了一下注意力，观察这片空间：高不过三米，长与宽大约是四米，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墙壁、屋顶、地板都由钢板拼接而成，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临时收容场所，还是比较低等级的那一档；对象所处的Y形架周围，在左右后方各有一个安保人员——他们没有像常规那样配备工作服，而是穿着简单的短袖与短裤，没有着鞋袜或手套；我的斜后方也有一名助手，他身上倒是穿着标准的安保服，只是依旧没戴手套。我联想到了出发前的那句指导：物理层面上的接触会让对象产生难以忍受的痛苦感，这么一想就不奇怪了。
说真的，我还有点怀疑对象是否有智能，不过既然报告上写了，那就是了：“我认为你现在还是配合我们的工作为好——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
“恨……”
“什么？”我眉头一皱。
助手凑了进来：“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你刚刚听到对象说话了吗？”我转过头问他。
“没有，先生。”他语气一愣，紧接着说：“需不需要我立刻结束审讯、并为您联系精神稳定……”
“不、不、别急。”我赶紧叫停了他。事实上，我并不认为刚刚是对象在“说话”：这个声音不是通过物理方式刺激我的耳朵从而引起听觉神经反应而产生的，它……不，他连声音都不算，它是一个……“意识”？我知道这个“意识声音”来自对象，它就这么“自然”地出现在了我脑海中。
“说得更详细一点？”我拿起笔开始记录——物理收音工具估计用处不大了。
对象没有反应。
“如果我没有猜错，刚刚我脑海中那个声音是你发出的，没错吧？既然如此，为何不向我们提供更多一点信息呢？”
我再加上一句：“看来，你应该清楚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们会对你采取什么手段。”
那个“意识”又出现了，但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情绪”——我感受到了那个情绪，是“犹豫”。
就在这是，对象的眼睛看向了我：我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呢？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了仇恨，相当强烈的仇恨，那股恨意没有所谓愤怒、嫉妒之类的杂念，只有单纯的、彻底的恨。
“那赫卡，回答问题。”我的态度稍微强硬了起来，并站起身，离开了位置。
“先生，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对象会有怎样的攻击手段。”助手的语速很快地响起。
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离对象越近，那股弥漫在我“脑海”中的憎恨感就越强，而同时，我感受到了另一种情绪：是恐惧。
“你既然能毫不客气将一间屋子里的所有人残杀，可为什么会害怕我呢？我可不认为我接受过多少系统的精神防护训练。”
我向对象伸出了手：
“祖父！恨祂，恨你们！！！”
一个相当激烈的意识传达到了我的脑海中。于此同时，对象身边的那三个安保人员似乎也有点反应：
“你们难道听到了什么声音——不，听到了什么吗？”
“没有，先生，但我们确实感受得到对象似乎有些反应。”
“什么反应？”
“嗯……我觉得……大概是一股子很激烈的波动？说不清。”
“那就是了。”祖父？那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暗暗发问。
“看样子不需要我多说什么。”我没有把手放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恨。”
“啊，这我已经知道了，我们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我相信你能提供给我们的。”
没有反应。
“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你之所以不愿意和我们展开有效的交流，全然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恨意在作祟，既然如此，我想到一个不错的方法，那就是找一种情感，让这份情感凌驾在你那狗屁恨意之上，这样或许能……嗯，提高不少效率。”
我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对象左胸最下边那根肋骨的位置划了一下。
我并没有特别用力，但绝对认认真真地集中注意力去做了这件事：对象的身体表面的触感相当奇怪，我甚至不认为我碰到了什么东西，因为我没有感受到我的指尖有传来物理层面上的反馈；尽管如此，我还是知道我接触到了对象：依旧是从“意识层面上的”。硬要我打个比方的话，我能想到的最接近的例子就是、用手去碰自己因久坐而麻痹了的腿，此时腿的感受就类似于我此刻指尖的感受，但远比这个更奇怪。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对象传出的那凄厉的哀嚎声。对象的深蓝色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几乎变成一团残影，这边的工作人员试图捂住耳朵，可那是无济于事的——
“我的天哪！”
“发生什么了？！”
“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
“先生，如果你的行动太过激，我们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一次收容失效。”
我把手移开，花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等待才让对象再次平静下来。在这期间，对象发出的声音先是一阵无意义的怒吼、然后是各种恶毒的诅咒；此时我还没有把手移开，对象显然已经失去了发怒的力气，只是躯干像触电了一样绷直；当我的手停止接触后，对象躯干放松，一动不动地悬吊着。
“你们进行收容时，对象的反应也这么大吗？”
“我们不是■■■■■■小队的，只是负责安保工作而已。”
我继续盯着对象，后者看起来缓过来了一点。
“我本来并不想用这么，嗯……‘暴力’的方法的。你只需要简单地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而已。”
对象发出一股怯懦的咕噜声。需要注意的是，这一次不是那种“意识”里的声音，而是实实在在的从对象的发声器官里通过物理手段传出来的，只是声音极其地沙哑，无法用人类的标准去分辨年龄和性别。
看样子，有时候还是简单粗暴的方式管用。
“嗯，看来你愿意换个方式和我们交流了，这很好。”
似乎一阵无意义的咕哝声，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知道对象“开口说话了”。
“说清楚点”。
“你想知道什么？”
“从你有记忆起说起。”
“那可太久了。”
“那正是我们想要的——前提是你要告诉们实话。”
“什么叫，实话？”
“没什么。”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可以开始了，那赫卡。”
从即日起，■■■■■■■■■■■■■■■■■■■■■■■■■■■■■■■■■■■■■■■■■■■■■■■■■■■■■■■■■■■■■以下是一份简单的审讯总结，访问权限为二级。更加详细严谨的陈述报告已经■■■■■■■■■■■■■■■■
意识的起源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古老。在大约三十三亿年前、一团无规律运动着的无机物刚刚开始朝着生命活动演化时，古老的意识体就已经出现了。
意识绝不可能是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尽管我们，我们人类从来都无比坚信我就是我、你就是你这样的想法，但这完全是错误的，因为当“想法”这个概念出现前，“意识”就已经存在了。
最早的意识体是一个硕大的“集合”，在地球的早期，也就是简单微生物的时代，这个意识体指导着每一个单个的微生物的生命活动：获取能量、生长、成熟、繁殖，循环往复，群体逐渐壮大。
这个意识体一直延续了大约二十亿年。这期间，祂非常的原始且简单，还一直在进化——但速度极慢、以至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状况一致持续到“祖父”出现。
“祖父”是一个来自外层空间的意识体，相较于当时地球上那个简单而弱小的意识体，“祖父”进化了更长的时间，拥有更高的智能和更强大的能力，如果“祖父”愿意，祂完全可以抹杀地球上那脆弱的小意识体，但祂没有；“祖父”将地球的古老意识体“切”成了两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是一个新独立出来的小意识体。于是忽然间，“我”与“非我”的概念出现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化，只有这样，意识才不是朦朦的一团，而是有了更加清晰的界限。
“祖父”做完这件事后，从两个意识体中挑选出了一个，让它来到了岸上，而剩下那个意识体则被留在了海水中。做完这件事后，“祖父”便离开了地球，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补：在审讯结束后的第一次会议上，我们生命的起源的那个意识体被冠代号“母亲”，另一个则被称为“憎恨”。）
“母亲”在上岸后迅速地生长进化，几乎以指数增长的速度演变出数以亿计的生命个体和生物物种，不仅在几个千万年内占据了整个陆地环境，还挤占了原本属于“憎恨”的海洋环境。
但两个意识体都存活了下来。“母亲”成了绝对的地球支配者，祂也是现在地球上一切生命的祖先——准确来说，祂就是生命本身，从最简单的细菌、到蕨类植物、再到脊椎动物与无脊椎动物，祂的智能与实力越来越强；而“憎恨”，则仇视着一切生命，祂的存在就是仇恨本身：尽管生存空间被挤压得几乎没有，但祂依然在进化，最后竟然奇迹般地获得了和另一个意识体并没有弱多少的智能水平。
如果说“祖父”的到来和原始意识体的出现是地球生命进化的两个重要节点，那第三个节点就是人类的出现。
“人类意识”，也就是我们通常概念下的“意识”一词，是地球生命进化的必然，当晚期智人的大脑有了足够的复杂度，“母亲”就开始了地球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进化：祂将自己从内部分解成两部分，一大一小，然后再次分解成无数微单元；小的那部分——大概只占祂0.002%的体积，供除人类以外的其它生命使用，而剩下的那99.998%则全部给了人类。这就是人类的“意识”的起源，它让我们认知到了自身的存在，有了“我”与“非我”的划分。
对人类个体而言，死亡与出生当然是件大事；而对“母亲”来说，这只是祂身上非常自然的代谢活动罢了——就连瘟疫、地震、战争，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而已。小小的意识只有几十年的寿命，随时生生灭灭，而“母亲”上十万年来依旧岿然不动。
“憎恨”，在这个人类意识出现这个节点前，只是简单地仇恨所有生命的存在；在这之后，祂的目标明确起来了，那就是仇恨并攻击所有有意识的人类；除了婴儿，他们的大脑还未发育成足够承载自我意识的程度。
为了这个“复仇”，“憎恨”也模仿“母亲”，学着自我分解，只是祂那蹩脚的模仿相当不成功，祂的智能相比于“祖父”离开后并没有进步很多：由于进化的不完全，祂只能分解出一个个只有模糊自我意识的“对象”，这些对象大部分职能模仿出个人不人、兽不兽的样子，少部分能模仿出类似人类的外表，而只有极少数能做到完美的模仿。
但这招居然相当有效。“母亲”被打了个重伤，千百年来，我们人类只能蜷缩着、卑微地跪下来乞求那些妖怪放自己一条生路。“憎恨”经过一小段时间几乎灭族的屠杀后，智能也有了一定的提高，并开始以胜利者自居，不仅阻碍着科技的发展，还向我们提出了种种血腥的祭祀仪式为要求，享受着人类的恐惧。
“母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采取一些微不足道的、甚至于妥协式的抵抗——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近代早期：因为“母亲”再一次进化了。
从某个节点开始，新繁衍出来的一批人类开始对“憎恨”和祂产生的对象具有一种抵抗力，当他们和对象有物理层面上的接触时，会令对方产生极强的、纯粹的痛苦感；哪怕是无意识下的接触也是如此，而当人类带着“目的性”地去接触时，这种痛苦感更会额外地放大，当这种接触的“目的性”进一步增强，这种痛苦感可以强烈到足以抹杀一个对象。
于是在短短百年多的时间内，“憎恨”跌落神坛，几乎是转瞬间，在整个地球的范围内也只剩下不足一千个对象。（那赫卡无法回答出准确的数值）
在这样的打击下，“憎恨”不仅没有进化、居然还退化了：虽然“憎恨”还在不断分解出更多的对象，但每个对象的力量更弱了，本就模糊的独立意识更加模糊，这些对象逐渐变得只会独来独往。像“那赫卡”这样有比较清晰的自我意识、实力尚强的对象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如封面所见，这只是我某天早上做的一个梦，当时是凌晨四点多，我把故事的大概记了下来，以上内容就是我对这个梦的加工描写，形式上也算是对基金会粗劣的模仿，不过写着写着感觉没啥意思了，就不写了放在这里，虽然后面还有抓“非人”间谍这样的情节完全没提（现实里我的梦就是在那个情节醒来的，纳什我的舍友刚刚从网吧回来、开门声弄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