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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蛇青金记》第二回 客舍惊变起干戈

13浏览 6小时前 原创小说 MA111279

很快,美酒,卤肉徐徐端上,身着紫红色道袍的道长先是认真的整理下衣冠领裳,对着面前一桌好酒好菜就是念念有词,旁边的弟子全部看向师父,便不敢多有举动了。细听之下才明了,是在向自己的祖师爷请示,那道长双目后翻,脖颈剧烈抽搐几许,嘴里里念叨的言语就变得胡乱不堪,莫名滑稽可笑。


随着道长的神色逐渐恢复正常,猛的以袖做隔拍向桌面,烙印下一道毒阴可怖的掌印,道


【无妨,今日可食之。】


那些个素袍弟子闻师父得到祖师爷的许可,就不在装作克制,如同猛虎下山,亦是不似人样,左手执肉,右手提酒,大快朵颐。


比起弟子的粗蛮无礼,这道长还较为斯文,倒也明白为人用筷,以杯端酒的道理,他纵是快饮一杯,又是斟酒一杯递给金蛇。


【姑娘不必客气,我向来喜欢结交朋友,可一同赏味。】


【金蛇】“道长这般大方,真教人惶恐,只可惜自从修成人形后,我就戒食了这东西,叹息,叹息罢了。”


金蛇柔腰略动,抬手捂嘴而笑,谢绝了他的好意。


在客栈角落一桌,有几名腿绑粗布的汉子敞开嗓子也大笑不止,区别于金蛇虚情婉约的轻笑,他们的笑声则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怪哉,这姑娘好生慈悲!为妖却不食人也,竟是你们几个牛鼻子吃的美味,好笑料。】


【呔,妖精,笑甚笑!】


当中的几位素衣弟子哪里忍的了被这群徒有人样的畜牲指点,伸手就是鞘出剑光,往地上蔑然一插。


【又如何,囊贼子脸皮却薄!】


几位大汉甩赤裸在外开胳膊,径直站到了道士们的面前,仿佛继续争执几句,就要抡圆手掌,将耳光打在脸上。


【且慢,诸位道友莫要动了肝气。】


眼见气氛火烈,紫红衣袍的道长连忙起身向几位大汉行了一礼,同时命身后弟子把剑收回去。


【各位同道,在下乃陶山八佬———新安派掌门金炼真人,恕我门中小辈不懂谦逊,这食人法礼乃是我新安历代祖师修炼大律,若是几位介意,我可……………】


【当是谁呢!原来是陶山的小派,什么八佬,呸!凭你也称佬?依我看就是八个没什么本事的门派恐被吞并抱团取暖吧,老子告诉你,就这点不清不楚的修为,莫说见那素蛇白蟒,怕是先死在这武夷。】


【就是,撒女内的,学着啃点狠货真把自己当牛人了,啊?哈哈哈。】


虽说金炼真人主动向他们示弱,可这口舌之快哪里又是能轻易消停。屋外竹叶飞舞,像是伶仃不散的飞蛾,遵循着客栈内琴瑟的声音逍遥快活,可谁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悠扬僵硬的古琴声开始朝着迁怒靠拢,隐在地裂的狼蜘悬在半空,把竹叶中藏匿的幼虫撕的粉碎。


如同喷涌弥漫的烛油装饰在砚台上,淡消无息,将在热情的火花近处渲染融化,正和金炼真人现在的神色一样,阳光的照射沿着窗纸的边缘接连变化,使得金炼真人的身体时而没入黑暗,时而显现在光明中央,阴晴不定。


他沉默许久,只是机械的把手紧握在腰间的剑柄上,紧握到整根手臂红润到了耳垂,青虫似的静脉血管层层堆叠在这位道长的皮肤上,他沉下脸来,低声道:


【孽畜,我已主动退一步,你又如何不修理。】


几位大汉不甘示弱,更是得寸进尺,扯开自个胸衣威风道:


【呦呦呦,还恼了不成,这是要和我们火并…………】


咻!


还未等大汉说完,金炼真人的佩剑就像是坠山的滚石般直冲砍来,站在最前面的大汉躲闪不及,惊愕之余赶忙举手来挡,爆发出去剧烈的“叮”音,像是一剑劈在生铁上,不过这话确是没错,大汉的胳膊在剑来的前一刻就忽然由一层黑铁包裹,好妖精,原来黑铁这乃是他修行百年大成的护体罡气,其中的精妙已经达到了罡气化为实体的程度。


然这金炼真人已经是火气冲天,他蹬开道靴,抢步向前,以手心为轴暗使真气,竟活生生的将那层黑铁切割开来,砍进大汉臂膀的二寸血肉。大汉惧这道士手中佩剑,急退数步,借力逼开剑峰,刹那间血流如注,向四处喷涌数尺,洒在旁客的酒碗中层次分明。


半响,在最初的呆滞被血味灌醒,道长身后的弟子纷纷拔出腰间佩剑,高声附和


【动手!】


无数道绚丽的银光射向了那几名汉子,是闪电,是惊雷,是最为简单直刺,但变幻无穷,是新安派的入门剑法,唤为“大音希声”。


这几位汉子亦不简单,每位都是活了四五百年的妖中好手,哪会惧这入门剑法。眼见银光铺天盖地而来,那名身形最矮的汉子忽然沉腰扎马,胸膛猛地鼓起如覆满厚甲的战鼓,随即张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豹吼。

 

这吼声不似凡响,竟带着股撕裂空气的悍然妖力,如同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客栈中炸开。那些刺来的剑光本如密雨般紧凑,被这声吼震得微微一滞,剑势瞬间散乱,弟子们握剑的手竟隐隐发麻,“大音希声”的连绵剑势竟被硬生生破去。


【一群毛头小子,也敢在爷爷面前舞剑!】

 

矮个汉子吼声未落,身形已如猎豹般窜出,十指指尖骤然弹出寸长的乌黑利爪,直扑最近的一名道童。其余几名汉子见状,亦不再留手,纷纷展露妖形:先前被砍伤的大汉臂膀黑铁罡气再度暴涨,竟将伤口处的血止住,反手一拳砸向金炼真人;另一名高瘦汉子身形一晃,背后竟生出两对透明蝉翼,身影变得飘忽不定,避开剑光的同时,指尖凝出数道锋利的风刃,直取弟子们的要害。


金炼真人见状,怒喝一声,手腕翻转间佩剑挽出数朵剑花,逼退身前扑来的黑铁大汉,同时对身后弟子沉声道:


【小心!】


弟子们虽被豹吼震乱了心神,却也训练有素,闻言立刻调整阵型,与扑来的汉子们缠斗在一起。


客栈内顿时乱作一团,桌椅板凳被真气震得粉碎,木屑与酒水飞溅。道士们的剑光如银蛇穿梭,妖汉们的利爪、风刃、罡气则如海龙掀浪,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金铁交鸣之声与沉闷的气爆。那矮个汉子的豹吼不时响起,扰得道士们剑势屡屡受阻;高瘦汉子的蝉翼身法更是刁钻,在剑光中穿梭自如,转眼已经有三四位弟子倒下;黑铁大汉则与金炼真人正面硬撼,拳剑相交间,罡气与剑气四溢,将客栈的梁柱都震出了裂纹。一时间,血腥味、剑气的凛冽与妖力的腥膻交织在一起,原本还算雅致的客栈,俨然成了生死相搏的战场。


尽管双方已经在客栈中彻底杀红了眼,但未见店中的酒客有一妖,一人前来助战,具是端坐席间围观局势,遇到些精彩的招式,还会频繁喝彩,俨然是把这场争斗当作难得的助兴节目。唯独是距离场间最近的金蛇面无表情,人妖火并流射出的余波迅速的传到了她这边,木桌上留下的累累剑痕,拳印毒针就是最好的证明,奇怪的,她的身上却看不到一丁点的损伤,连衣袖都未曾破损。


金蛇抿起小口,酒液刚要送入咽喉,手中的杯器就被流出的剑气一分为二,她摇头心觉无奈,换了个杯子继续倒上。


至于客栈其他人,他们也不是完全不想出手,换作平常,他们早就“路见不平”。可现在这是在武夷山,单说这间酒家,就已是群英荟萃,楼上的客房有许多是人间大派高手在里面歇息,楼下的通铺酒馆不乏妖魔乱舞。那新安派和几位汉子间的火并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嘴上争执演变为的私斗,可如果有人闲的无聊介入进去,那么事件很快就会升级成人妖之争,从而打破这武夷山短暂的平衡。


金炼真人剑势愈发凌厉,佩剑“嗡鸣”作响,常年食人炼化的法力自胃部散至全身,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破山裂石之势。那黑铁大汉虽凭百年罡气硬撼,臂膀上的黑铁铠甲却在剑气反复冲击下,竟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先前被砍开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罡气运转已不如最初流畅。


【莫要得意!】


黑铁大汉怒喝着挥出重拳,拳风裹挟着浓郁的妖力直捣金炼真人面门,试图逼退这紧逼不舍的剑势。金炼真人却不闪不避,脚下踏出新安派的“禹步”,身形如风中劲竹,轻巧避开拳锋的同时,佩剑顺势斜撩,一道凌厉的剑气擦着大汉肩头掠过,竟将那黑铁铠甲劈下一片铁屑,溅起的火星落在满地酒液中,发出“滋滋”声响。


眼见硬撼难敌,金炼真人眸色一沉,左手猛地探入道袍衣襟,指尖夹出三道黄纸符箓。他手腕一抖,符箓在空中散开,指尖真气一引,符箓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符文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疾!】


随着一声低喝,第一道“雷火符”率先飞出,如一道火流星直扑黑铁大汉面门。大汉见状瞳孔骤缩,急忙抬臂格挡,“嘭”的一声巨响,雷火符在黑铁铠甲上炸开,狂暴的雷火之力顺着铠甲蔓延,竟让那坚硬的黑铁泛起一层焦黑,大汉只觉臂膀一阵麻痹,罡气险些溃散。


未等他缓过劲来,第二道“定身符”已悄无声息贴在他腰间。符文亮起的瞬间,大汉只觉浑身妖力一滞,动作骤然迟缓了半分——虽未能彻底定住他这百年老妖,却也足以打乱他的节奏。要知道即使是巫山派法力更甚的普通教书统座,催使符箓亦需掐动口诀,然新安派自古以来依靠食天地灵长法理,就可无需繁琐的口诀咒语,就能直接使用符箓。


金炼真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如箭般突进,佩剑直指大汉脖颈,剑身上的金色真气愈发炽盛,竟是要一剑封喉。


电光火石之间,众看客本以为这黑铁大汉自是必死无疑,但寒芒闪过,金炼真人的佩剑居然直接跌落在地上,原来是先前的豹妖好汉与蝉妖好汉即刻迂回,合力破了他这剑杀招。


金炼真人晓明情况不利,回首视看两眼,汗毛顿时惊起竖立,自己所带来的七八名弟子已经全部倒在了这间酒馆通铺内,并且四肢横断,一些肝肠眼珠似的器官高挂在店内的梁柱上,可怕非常。


【这陶山八佬,言过其实。嘿嘿,牛鼻子,你不如把其他七个都给叫过来,咱们再斗,或者你给我们三兄弟各行个大礼,还能放你逃命去。】


【岂有在邪魔外道面前苟且偷生之理!】


金炼真人怒目圆睁,实际上是佯装血性男儿的模样,实际上手足具软,几乎快要跪地上。他余光微斜,最终看在了南边的窗户上,准备趁着三个大汉得意时佯攻一招,就迅速的破窗逃脱。


通铺之内,忽然响彻一颤抖的嘶吼:


【妖精,还不快放了我师父!】


闻见一个半边身子浸在血泊里的素衣道士,正咬牙撑着残破的身躯半跪在地。他左臂无力垂落,袖管早已被鲜血浸透,显然骨头已断,唯有右手还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长剑,剑刃颤抖着架在了随手抓来小二的脖颈上,正是先前招待金蛇的蛇精小二,他半边蛇鳞都被气浪掀翻,此刻脸白如纸,被道童勒得直吐舌头,分叉的蛇信子不受控制地探出来,却连挣扎都不敢,只敢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局面。


见此情景,金炼真人只觉得心如死灰,暗骂一句蠢货,像是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果然,在弟子放言威胁的瞬间,客栈内就和蓄势待发的炸药桶一样炸开了锅,不论是吃酒的看客还是笑谈春风的正派人士,都纷纷拍案而起,就连楼上的客房,都传来了法器随时准备祭出的威压,客栈内相邻座位的人妖们互相防备着,假如现在有人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那么这间客栈就会掀起无休止的厮杀。


金炼真人心想,这位弟子性命顽强,活着给他添乱就算了,甚至脑子也聪明不到哪去,妖精可不像人那样,会对素不相识的妖精出手相助,况且这蛇精无非是这间酒家的小二,换位思考一下,人间里的贵族军士,遇到底层的酒家小二,不也是想杀便杀吗。


这下好了,把这店家小二给牵扯进来,事态随时有爆发的可能,他连遁逃的希望都变得渺茫!


众人剑拔弩张,那金蛇呢?她依旧对面前的事情充耳不闻,杯酒下肚,嗓轻仿佛是阳水拂茉莉似的娇动,赞扬道


【金蛇】“好酒罢。”


她手拿烟枪,莫非还有心思点上一根?


顷刻间,金蛇手里的烟枪焕然的变化,烟锅处那圈烧得焦黑的铜箍,此刻竟化作赤金云纹,层层叠叠缠向杆身,烟嘴处的翡翠烟嘴亦自行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镂空金边。


不过呼吸之间,原先那杆沾染烟火气的寻常烟枪,已蜕作一柄长约七寸的金如意。


【金蛇】“按我心意,显灵……”


她念着如意的催动口诀,一口嫩香诱惑的轻气吹出,瞬息无形,于悬空处忽成了凌厉的寒气席卷在素袍道士的身上,等有人反应过来,这位素袍道士已经变成了一具冰雕!


被挟持的蛇精小二立马跑到金蛇的身边,这怪惊魂未定,但还明些事理,只是一个劲的磕头答谢


【谢姑娘救命之恩,谢姑娘救命之恩…………】


见事情解决,客栈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竟如被一阵清风拂过,瞬间消散无踪。


楼上客房传来的法器威压悄然敛去,只余下几声似有若无的轻笑。先前互相防备的人妖们,此刻也各自收回了紧绷的气息,远处的道士还对着的金蛇举了举杯,金蛇亦挑眉一笑,端空杯回敬,倒像是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有过。


金炼真人望着那具冰雕,脸色阵红阵白,最终也只能颓然坐下,望着满地弟子残骸,暗自叹气,却再不敢多置一词。整个客栈,竟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其乐融融”的模样,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剑拔弩张,不过是一场酒后的虚妄幻境,唯有地上未干的血迹与那具冰雕,还残留着片刻前的惊涛骇浪。


下一刻,金炼真人最后的记忆就是三位大汉直呼面门的死招。


金炼真人的尸首暴毙在酒馆的正中央,通铺的掌柜将鼠眼机灵一转,招呼手下道:


【你们把这几个道士清理一下,老的晒成腊肉,嫩的好好保存,过几日如有大王或者教头来,就用这个招待他们。】


掌柜又对客栈里的宾客拱手笑道:


【误会,都是误会!诸位莫要介怀,小二,快给各位客官添酒,今日这坛,小店请客!】


一时间,酒碗碰撞声、谈笑声再度响起,木屑与血污尚未收拾干净,却已有人高声喝彩起方才金蛇那一手神通。先前与金炼真人对峙的黑铁大汉,看了眼化作冰雕的道童,又瞥了眼娇媚坐态的金蛇,冷哼一声,欲带着豹妖与蝉妖坐回角落。


【三位止步,我家主人有话说。】


二楼的栏杆上,站的是那位之前弹奏琴瑟,被炼为飞僵的女子。


【欧阳居士的话,不敢不听,但今天哥几个和这牛鼻子不过是私人斗殴,一时失手,欧阳居士难道要为了他报仇吗?】


【我家主人说:非也,只是我与陶山派素有渊源,看在当年我没有把你们三个淹死在钱塘江的份上,对外不要说我今天在场。】


【好嘞,我们兄弟三人一定会为了居士的名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我家主人说:哼,油嘴滑舌。】


那飞僵女子转过身,目光转向金蛇。她虽面无血色,眼窝中两点红火依旧慑人,可动作却难得褪去了几分僵硬,缓缓对着金蛇俯身行了一揖。广袖垂落,露出半截炭黑腕骨,与这礼数周全的姿态形成诡异反差,唯有那青黑獠牙戳破的唇间血洞,还留着几分狰狞。


【我家主人说:前辈方才以如意化寒,平息风波,好手段,好法宝,我们弥勒教如今从朝廷那割据恒、康二省,不知来日可否赏脸,屈尊神教?】


【金蛇】“居士,好生无礼,诺是请姑娘,也得赏脸一场良宵美酒否?”


飞僵一愣,背后的主人也听懂了进蛇的调戏侃侃之意,飞僵直起身,不再多言,转身便飘回了顶楼阴暗处,指尖重新落在琴弦上,那僵硬却清澈的琴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琴音里似少了几分迁怒,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留意,随夕色缠上金蛇手边的如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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