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rain_

维系稳定的畸形之美

15浏览 9小时前 文学综合 MA111287

  自此,世上少了一个名为“约翰”的野人。

  不过似乎这并不重要,对于文明人来说只是少了一个可以取乐的对象罢了。毕竟这个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文明的“约翰”。

  因为文明注定取代野蛮,所谓享乐才是第一……


  “Futures made of virtual insanity”

  “错乱疯狂的未来”

  “Now always seem to be govern'd by this love we have”

  “现在看来 我们的爱似乎都取决于”

  “For useless twisting our new technology”

  “奇技淫巧的高科技”

  这几句来自于《Virtual Insanity》的歌词时刻回荡在耳边,向我们无情地陈述这属于21世纪的百态与疯狂。而这似乎都一一对应上了在近一个世纪前一本书中的预言与反问:我们终将毁灭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而对此我们又应该怎么选择?


  1931年的某一天,赫胥黎带着他充满幻想的《美丽新世界》走来,1958年的又某一天,他在忧虑中写下了《重返美丽新世界》(后文简称《重返》。横跨了整整27年,这部理想实验才算正式完成。

——阿道司·赫胥黎


  比《1984》早17年问世,但体验不如其晚辈。在前期阅读本作过程是无比痛苦的。或许是笔者先读了《1984》的缘故,本书的前半段可以说是特别枯燥无味。相较于前者有着一条清晰的主线,本作却是一群灵感与想象的堆砌,可以想象赫胥黎在尽可能地将他脑海中的奇思妙想一股脑地写下来,可惜他对于氛围感的营造不尽如人意,我在读的时候就好像在听一个小孩子述说着他的各种创意,但具体而言能从中反映出来什么,却是满书的想象片段。乱,是本作前期的一大缺点。而《1984》明确的主线之下,顺其自然地可以进入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这正是赫胥黎缺少的。所以说有人称赫胥黎为“观念作家”也无不道理。

  不过后面的章节情况有所好转。一条以“文明与野蛮相碰撞”的主线搬上来,的确更好阅读。通过野人约翰的视角,同时也是作为我们所处的现在,对于未来美丽新世界的种种展开思考。但是相较而言,感觉整体上的思想性确实不如《1984》后面更有深度。可以说《美丽新世界》只是个半成品,只有阅读了后面的《重返》才能发现这本书的真正价值。若说《美丽新世界》是赫胥黎的一道迷题,那么《重返》正是迷题的钥匙。没有钥匙的迷题只是一部庸俗之作,后者完美地将其精华呈现到我们眼前。

  《重返》的理论性很强,阅读时对笔者有很多启发,同时也展现出赫胥黎的成长。(书中有不少地方强调了自己早年写作的错误之处,不过不想改就是了)其围绕着当时社会以至于现在社会仍存在的历史遗留问题与各种社会矛盾展开讨论。而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又离美丽新世界有多远?


  病态的秩序

  本书开篇就书写了那个时代的口号“集体,身份,稳定”,这六个大字正反映着美丽新世界的特点。这是一个为了维持社会稳定极其病态的国家。从出生其每个人都好似社会工厂中的一件件产品被流水线般制定,每个人都都拥有一套程序化的生长过程,而每个人却又天生被统治者分为三六九等,没有人可以打破这一稳定的社会秩序,因为没有人想要打破这一社会秩序。

  自古以来,善于总结规律是人类特有的一项技能。正如《重返》提到的“将多样性归纳为统一性。”是我们作为人的特点,于是慢慢地,我们从总结经验到将经验作为一定的统一规律,继而维系这一永恒不变的真理。不仅局限于自然探索,社会治理也是如此。当人口基数扩大时,便开始制定相关的秩序来维系其统一与稳定,这都是我们作为人的常态。

  不过在不平等的社会中,维持秩序就是在维护统治者的利益,这是既得利益者对下层阶级的压榨。我们在美丽新世界中可以看到这一点:无处不在的阶级强调以及每个人对于社会稳定的维护。

  为什么是“每个人”而不止是“既得利益者”?这正是重点。美丽新世界中,人与人之间被从高等到低等分为了“α”“β”“γ”“δ”“ε”的人种,不同等级的人自幼就接受不同的教育以及工作。低等人在幼年强行在基因中参入酒精,使其失去正常的理智未来就只能干不需要脑力的活。而高等人却能享受良好的教育,未来从事上层社会的活。按道理来说,这样阶级矛盾会不断恶化,但关键在于每个人都是主动愿意去维护社会秩序,社会一派祥和。这正是出于幸福的管理。

  在这里,每个人或许都不应该称之为“人”,他们自出生以来更想是没有思想的机器,像是群居动物,只为了秩序而存在。他们变成这样很大部分源于“苏麻”。

  “苏麻”是书中虚构出来的一种致幻剂,它能够缓解压力和焦虑情绪且没有副作用,全书无时无刻不在写这玩意儿的作业之大,甚至这东西还是政府亲自下发给每一个人,使其依靠药物来度过艰难困苦。

  说到这里,这不明摆着就是毒品嘛?对!这么一个逃离现实的致幻剂正将人脱离其本身,瓦解社会中的人性,美丽新世界正是依靠让人们沉醉并满足于现状的手段来使每个人自觉维护统治,正如“通过惩罚手段去控制不合乎要求的行为不如通过奖励对合乎要求的行为进行强化来得有效。”相比起《1984》中老大哥的恐惧压迫,一味的享乐是控制人民思想的麻醉剂。

  然而“苏麻”只是美丽新世界政权之下统治措施的一个缩影,人们通过跨越伦理道德的自由性行为,感官电影等等满足于此,这正利用了“人类对于消遣的几乎欲壑难填的渴求。”的特质,将每个人的思想牢牢掌控在统治者手里。低等人不抱怨自己的处境,因为他们满足于此;高等人也不抱怨自己的处境,因为他们同样满足于此。

  按理来说,美丽新世界是一个科技非常发达的社会,为什么还是要有低等人去做那些重复的体力劳动呢?阅读时的我经常就陷入了这样一个疑惑之中。不过想过来大概不难理解:1.赫胥黎在序里说了自己压根没想到科技发展这回事所以疏忽了()2.阶级的存在是为了更好地进行管理统治。每个人要干的职业总有不同,即使重复性的体力劳动被取代后,其他脑力劳动也会分为不同的等级,这不是人能够决定的,故而书中的统治者提到,如果每个人都是α人,那么社会矛盾会更加恶化,因为没有人想干下等活。

  这样病态的社会稳定下来,每个人都心安理得,看似不公平的社会阶级在每个人心中都是正常不过的事,当我们被麻痹于精神的享乐时,现实的真理还有讨论的必要吗?


  文明与野蛮

  书中的一个重要角色“约翰”,其出生是在一个极其落后的部落之中,而陪伴他早年生活的《威廉·莎士比亚全集》成为了其一生的文化来源。可以说约翰这个角色更接近于我们现在的生活。

  作为一个野蛮人,当他来到美丽新世界后,矛盾冲突开始展开。当以一个野蛮人的眼光来审视这群正常人又会怎样呢?

  答案是不会怎样。社会不会因为一个野蛮人的入侵而改变现有的社会秩序,“他们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正常人,他们只是一个极度不正常的社会里的正常人。”美丽新世界的正常人只是属于自己的虚幻中的正常人。

  面对美丽新世界一系列的享乐,在他们眼中野蛮的约翰反而成为了最理性的那个。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α剧作家在听完约翰讲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却异常发笑,只因为悲剧是一件很不正常的新鲜事。这让我不禁反思,我们所谓的幸福就是永远都生活在爱与温暖永远沉醉于享乐没有痛苦的世界中吗?

  在《圣经》中,耶稣的十二个使徒里,作为“爱之使徒”的约翰正是其最喜欢的一个。

——约翰


  可以说,美丽新世界里的约翰也是个“爱之使徒”。他虽然出生于野蛮地区,但其拥有人类那最本质不可磨灭的一面:理性与爱。

  美丽新世界中,阅读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阅读是极其个人的事情,它脱离人群,会赋予人知识。书中有言:“当个体感知时,集体就会动摇。”因此,象征着知识的阅读被抵制,人们便失去了身而为人的底色。但野蛮人约翰没有。全书一直强调了约翰“野蛮人”的身份,但相比起约翰反抗这美丽新世界的享乐与幻想,企图打破这一场虚幻的美梦时,作为“文明人”的新世界人有怎么能称为“文明”?这一些列的反差与对比强化了作品里的矛盾冲突,读来让人不禁疑惑起究竟谁才是正确的。


  “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


  这句话恰好是约翰的写照。他质疑这一切不真实的幸福,反驳这一切虚无的享乐,他反抗他呐喊只为证明自己还是个人。

  “幸福从来就不是宏伟壮丽的。”是约翰对幸福的阐述。幸福应该是苦难的模样。

  苦难是人类生来就逃离不了的问题。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苦难做斗争。但我们正因苦难而才能无愧于身而为人的名义。笔者不是在称颂苦难,而是在赞颂那些勇于直面苦难的人,因为人就是在不断打破苦难的路上越挫越勇!苦难是人类所拥有的权利,享乐从来只是点缀,苦难是人类的主旋律。

  “我正是在要求不幸福的权利。还有变老、变丑、变得性无能的权利,患上梅毒和癌症的权利,吃不饱的权利,肮脏的权利,总是生活在对明天的忧虑中的权利,患上伤寒的权利,受各种难以言状的痛苦折磨的权利。”

  最终约翰还是在一片疯狂中自杀了。他的存在不过是给新世界人一些波澜,他并不能改变什么。难道说,结局就只是这样吗?我们的结局是像约翰一样生理性地毁灭,还是像新世界人一样精神性毁灭呢?

  


  反乌托邦小说为何?乌托邦小说又为何?就笔者而言,所谓托马斯·莫尔口中的乌托邦(utopia)更像是苏格拉底的“理想国”而非陶渊明的“桃花源”。在那段历史时期,空想社会主义的乌托邦是一种方案,一种解决现有社会矛盾的想象蓝图,试图通过将美好的想象描绘出来从而向着这个方向前进。无疑,乌托邦是一个希望,人们将他们所理想的地方寄托于这上面。然而我们应该做的是行动,而非一味地沉浸于幻想。作为其对立面——反乌托邦小说,正通过与其一样的想象手法,幻想一个未来世界,但其更多的是作为一面镜子,夸大化地艺术加工处理将当下社会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反映出来。

——托马斯·莫尔


  反观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上,似乎我们离美丽新世界并不遥远。赫胥黎所担忧的人口问题从他想象中21世纪的55亿到达了如今的80多亿,而我们也将面对愈来愈多的矛盾冲突。享乐之风盛行与“以好逸恶劳为荣,以辛勤劳动为耻”错误思想的歪风邪气扩散的当下,那象征着管理的“苏麻”越来越具象化,毁灭我们的会不会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我们现在还是未知数,不过比起《1984》中的思想控制,美丽新世界的自甘堕落会是个更恐怖的结局,我们往往正陷入于这些享乐中不可自拔。我们反对的不是休闲娱乐,我们所反对的是泯灭人性的管理与抛弃人形的享乐。

  回到开头的问题,在如今这个处在“virtual insanity”的时代,我们不得不去面对这些问题,我们究竟是选择沉浸于美丽新世界的享乐;还是选择时刻保持清醒去面对苦难。我想每一个人都有心中的答案。因为除了我们这个时代,放眼下去我们所处的每一个时代都有人共同向我们发出了他们身而为人的呐喊:

  为什么人总有着一股直面苦难的魄力?

  因为

  “我愿意接受这一切。


(感谢赫胥黎的文字,陈超的翻译,上译社的书,以及看到这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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