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巢窠 第一节
早上7点,班主任藤原华老师老师早早的就站在了碧海女子学校的校门口。
“藤原老师,早上好!”
一个穿着运动服,梳着利落高马尾的女孩小跑着经过,朝她鞠了一躬。
“早上好,海老井同学。今天也很精神呢。”
“是的!今天早上有马术部的晨练!”女孩说着又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紧接着几个结伴而行的女生也注意到了她,她们放慢脚步,优雅地提起裙摆屈膝行礼。
“藤原老师,贵安。”
“早上好,浅野同学,今天的发型很漂亮呢。”
“早上好,安艺同学,这个挂件真可爱!很有眼光呢。”
她努力地想和学生们拉近一些距离,但换来的大多是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以及一句“谢谢老师”后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们就像一群生活在笼中的金丝雀,美丽,高贵。却也与她这个来自普通家庭的“饲养员”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今年二十四岁,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不到两年。能进入碧海女校这样全日本顶尖的私立学府任教,曾是她引以为傲的的成就。然而,此刻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
昨天下午,她被教导主任紧急叫到了办公室。那位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中年人向她严肃下达了一项“特殊任务”。
“藤原老师,明天你们班会转来一名新的学生,名叫细川真仪。她的情况……非常特殊。校董事会那边亲自打过招呼,要求我们必须接收。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她,确保她不要在学校里惹出任何乱子。任何。”
“主任,我明白。只是董事会为什么要……”
“这件事情毕竟是集团上面决定的,我不能跟你解释太多。总之……这个学生是个问题儿童。”
“具体是怎么样的呢?”
“她的档案……你还是不要看为好,免得影响你对她的正常判断。总之记住一点,用你最大的耐心去应对。”
离开主任的办公室以后,藤原老师反复琢磨着主任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
她只是个资历尚浅的公民课老师,连管好D班那群心思各异的大小姐们都已经让她焦头烂额,现在居然还要负责看管一个连身份都不清楚的“问题儿童”?
她实在想不通,碧海女校这种地方怎么会允许这样奇葩的学生进来。
果然大人物的想法让她搞不明白啊。
“藤原老师,早啊。”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是隔壁C班的班主任佐佐木老师。她拿着杯咖啡,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佐佐木老师,早上好。”
“啧……看你这表情,生无可恋的。怎么,今天轮到你值日?不对啊,今天明明是B班的山田老师才对……”
“诶?不是啦,其实是……”
“哦,我想起来了。听说你们班今天要来个大家伙?”
“啊,您……您也知道了?”
“那不是当然吗,昨天主任找整个年级的任课老师都交代过。”
佐佐木老师撇撇嘴。
“唉……教务处那边就丢下一句‘董事会已经决定好了’,搞得神神秘秘的。她的事情我真的一无所知,什么资料跟信息都没有给我……而且主任还说她是‘问题儿童’,这范围也太广了吧?是学习不好,还是喜欢打架,还是有什么更……更奇怪的癖好?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藤原老师忍不住吐起了苦水。
“嘛……别太紧张了,藤原。这种空降兵,要么是家里有通天的背景,要么就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交易。你啊,就当是供了尊佛,别去招惹,也别指望能感化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性格都定型了,掰不过来的。让她安安稳稳待到毕业,就也当是度过一难了。”
“唉,我知道,只是……”
这番话非但没让藤原老师感到轻松,反而让她心里的石头更沉了。
“诶,藤原老师,你看,那个像不像?”
“什么什么?”
校门前的那段上坡路上,似乎有一个女孩子正在走过来。
这里的绝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乘坐家里的私家车直接到校门口,或是搭乘校车。像这样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实在是少数。
藤原老师的视线被那个身影牢牢吸引住了。
她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七出头,身材是那种模特体型,修长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着。
这个女孩子的长相确实是无可挑剔。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五官也极其匀称。然而,这份美丽却被一种奇怪的气质彻底破坏了——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没有焦点,表情也相当呆滞,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身昂贵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反而像是一件借来的戏服,尺寸不合,充满了违和感。
这就是……“问题儿童”?
“哦?真是个好家伙。”
佐佐木老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长得还真不赖,不过这也太欠打理了,脏兮兮的……啧啧,我说这气场可真不是盖的。你看她走路那架势,哪像是来上学的,”
“是啊。”
“哦!我先溜了,待会还要上早班会呢。祝你好运哦~”
佐佐木老师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藤原老师的肩膀,端着咖啡杯,迈着悠闲的步子晃进了教学楼。
唉,毕竟这是自己的事啊,没办法。
藤原老师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还算像样的微笑,迎了上去。
“你就是细川真仪同学吧?”
“是啊。”
女孩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藤原老师一番。
“你是哪个?”
藤原老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算什么回答?没有问好,没有鞠躬,连一点点面对老师该有的尊敬或者紧张都没有。
“咳咳……我是你的班主任,藤原华老师,华是花朵的意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D班的一员了,请多指教。”
“哦,老师的嘛。”
真仪点了点头。
藤原老师感觉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了。她虽然只带过一届,也算是见过各种各样的大小姐了,有骄纵的,有内向的,有叛逆的,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这样的。
“那个……细川同学,你来得稍微有点晚了呢。是路上堵车了吗?还是没找到路?”
“迷路了。”
“啊,是这样啊。我们学校确实很大,第一次来是容易迷路。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哦。”
“……”
藤原华感觉自己快要聊不下去了。她决定换个话题。
“对了,你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行李都安顿好了吗?住在哪里?是学校宿舍还是……”
“住在洲本。”
“洲本?!”
藤原华吃了一惊。那个地方……不是港区边缘那个破旧的老街区吗?
“嗯。”
“那……那你每天怎么来学校?坐巴士吗?从洲本到这里,路上要花不少时间吧?”
“走路。”
“走……走路?!”
从洲本町走到这里至少要一个多小时吧?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情况?
藤原老师尴尬地笑了笑,这根本就是无效交流。
“……咳,那就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教室。”
藤原老师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转身在前面带路。
“要得嘛。”
细川真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廊上,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喂,你看那个人,没有见过的样子诶……”
“好高啊……但是真的好凶。”
“感觉好奇怪啊……她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你看她的头发,天哪,她居然没有做造型就来学校了?”
虽然知道是在说真仪,藤原华还是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知道这些大小姐们从小养尊处优,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但这种赤裸裸的的“怜悯”,比直接的恶意更加伤人。
她下意识地想为身后的女孩解围,哪怕只是说几句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那个……细川同学,”
“嗯?”
“你……以前是在长崎的学校读书吗?那边和碧海市很不一样吧?”
身后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
“还行。”
“对新学校还习惯吗?我们学校很大的,环境也很好。”
“大。”
“……”
这根本不是在和一个正常的人交流,这简直是在和一块会走路的石头说话。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十五岁少女的活力与热情,反而像一个时日无多,了无生气的老太太。
藤原老师彻底放弃了。
一路无话。
二楼的尽头,拐过杂物间就是D班的教室。作为年级里唯二的非资优班,分到这种偏僻的教室也是情理之中。藤原老师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在有限的条件里面做到最好。
到了门口,藤原老师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拉开了教室的门。
D班的教室里,此刻正是一片喧闹的海洋。
与A班和B班那种资优班的气氛完全不同,D班的要自由散漫得多。
少女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教室的布置也充满了那种所谓“大小姐”式的随意。有的课桌上摆着精致的插花,有的则堆满了时尚杂志和漫画书。
这里是碧海女校的“洼地”,是那些家世足够、但成绩或品行稍有欠缺的学生们的聚集地。她们或许不是最顶尖的精英,但她们的骄傲与排外,却丝毫不逊于任何人。
“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
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当细川真仪那张脸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那一刻,整个教室诡异的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紧接着,变成了山呼海啸般的骚动。
“骗人的吧?!”
“那张脸……怎么可能?!”
“天哪,是野生的会长大人出现了吗?!”
“请安静!安静!”
藤原老师拍了好几下讲台,才勉强让这群兴奋过度的千金大小姐们稍微收敛了一点。
“咳咳,”
藤原老师清了清嗓子。
“这位是今天转来我们班的细川真仪同学。那么……细川同学,请你来和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她朝真仪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心里默默祈祷着这颗“炸弹”千万不要在第一天就引爆。
真仪走到讲台前站定,她的站姿很僵硬,像一根木桩一样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细川真仪。从长崎来嘞。”
然而,没人听懂。
那几个字像是某种异国的语言,学生们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声像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全场。
“哈哈哈哈!她说的什么?”
“长崎?长崎的方言是这样的吗?完全听不懂啊!”
“是‘来嘞’吗?好像乡下老奶奶的说话方式!”
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属于上流阶层的优越感与排外感。她们就像在动物园里,看到一只举止滑稽的猴子,发出了纯粹的、不带恶意的、但却无比伤人的笑声。
藤原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连忙打圆场:
“啊哈哈,细川同学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是在日本的最西面呢,家乡口音确实是比较重,大家要多担待一下。”
“……”
真仪不知道为什么。
笑啥子嘛。
这个地方是怎么了吗,为什么城里人每次听到自己来自那个地方就要笑话自己。
长崎,就是奶奶所在的那个小渔村,是那片灰色的海,是那座长满杂草的后山。
那里没有什么好笑的东西。
“那个……细川同学,你还能不能……再多说一点自己的事情?比如,兴趣爱好之类的?”
“啥子‘星区哀好’?”
真仪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懂这个词。
“就是……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真仪沉默了。
在她的世界里,“喜欢”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是她主动去做的……
她抬起头看着藤原老师,认真地回答道:
“钓鱼。”
这两个字她说得还算标准,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能让下面的人听懂的程度。
“是吗,是钓鱼啊?那……那很好啊,是个很能磨炼心性的爱好呢。能麻烦你把名字和爱好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认识一下吗?”
真仪点了点头,拿起一支粉笔转身走向黑板。
她握着粉笔的姿势很奇怪,她不是像普通学生那样用三根手指捏着,而是像握着一把小刀一样,将整支粉笔紧紧地攥在拳头里。
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粉笔灰簌簌地落下,呛得她时不时地皱起眉头,偏过头去咳嗽两声。
那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一堆儿童涂鸦般的符号。
——“ほそがわ まぎ”(细川真仪)。
而在名字的旁边,她又“画”了两个符号——“つり”(钓鱼)。
或许是觉得这样还不够直观,她想了想,又在“つり”的旁边,画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条鱼。
或者说,是她认知中的“鱼”。
一个三角形的鱼头,一个圆滚滚的身体,还有也是三角形的尾巴。在那圆滚滚的身体下面她还画了两条细长的“腿”。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那个鱼!长脚了!太好笑了!”
“她真的是高中生吗?我五岁的小弟弟都比她写得好!”
藤原老师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然而,真仪却仿佛置身事外。
她写完字,把粉笔放回粉笔槽,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那些前仰后合的大小姐们。
这样的情景,她见过太多次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那个冰冷的少年院。每一次,当她开口说话,当她拿起笔写字,换来的,都是同样铺天盖地的嘲笑。
她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被当成异类,习惯了被当成笑料,习惯了被排斥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
骚动之中,藤原老师终于抓住机会再次拍响了讲台。
“好,好了!都安静!自我介绍就到这里!”
她指了指教室最后一排、最靠窗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因为离讲台最远,又紧挨着后门,通常是留给那些最不服管教的学生的。
在学生之间,它有一个雅号——
“王者之座”。
为了防止真仪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行为,学校特意将这个座位与前面的座位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隔离区”。
“细川同学,你的座位在那里。去坐下吧。”
真仪点了点头,穿过一排排课桌,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坐到了那个“王座”上。
早上第一节课是早班会。
悠扬的钟声在整个校园里回荡,D班教室里那股喧闹的气氛也随之收敛了些许。藤原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带领学生们例行每天早班会的公事。
“全体起立。”
少女们稀稀拉拉地站起身。
“齐唱校歌。”
伴随着广播里传出的华丽前奏,少女们开始合唱。
碧海之滨,旭日初升。
智慧之光,照我前程。
白帆点点,承载希望。
啊,我等碧海之少女,
心怀荣耀,身披霞光。
……
真仪也跟着站了起来,但她没有开口。
她觉得这些歌词根本听不懂,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奶奶在渔船上哼唱的那些古老的渔歌来得实在。
那些歌词很简单,无非是“今天风浪大,网要拉得牢”、“海龙王保佑,今天能满仓”。但唱着顺口,也好玩。
而这里的歌,听起来就像是吃饱了撑着的人,在梦里说的胡话。
校歌唱毕,接着是诵读《碧海女子训》。
“一曰品行端正,心怀感恩,以成为‘新体制’之栋梁为荣……”
“二曰勤于学问,精于技艺,以追求至善至美为己任……”
“三曰敬爱师长,和睦同窗,以维护校园之和谐为天职……”
藤原老师领读一句,学生们便跟着复诵一句。
真仪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张刻满了不知是哪一届学姐留下的涂鸦的旧课桌上。桌角上,用涂改液画着一个潦草的卡通头像,旁边还用小字写着一行娟秀的字:
“爱子love理香。”
另一边,则用圆珠笔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爱心,有一行小字写着“姐姐大人最高”。
真仪的目光被那行字吸引了。
“姐姐大人最高……”
她试着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
“姐姐大人……最高……”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几个字念起来,比刚才那些“栋梁”、“和谐”之类的词要有意思的多。
她看了看那行字,然后抬起头,学着那些大小姐们的语调,轻轻地念了一句:
“……姐姐大人……最高……”
嘻嘻。
终于,这场在她看来无比漫长而滑稽的仪式结束了。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那股被压抑的活力瞬间又被释放了出来,少女们立刻又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起来。
真仪依旧坐在那个“王者之座”上,托着腮,望着窗外。
楼下是一片草坪和灌木丛,其他别无一物。几只麻雀正在上面跳来跳去,看起来比教室里这些家伙要自由得多。
伊果早上说她一会就到,一会是中午还是下午真仪也不知道,总之这个懒得要命的家伙不睡到自然醒是不起来的。虽然那家伙真的很烦人,但没了她,在这个狗屁倒灶的学校里度过一天还是个不小的挑战。
至少,有那个金色的小混蛋在耳边吵吵闹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闷得快要发霉。
就在真仪发呆的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哟,细川同学。”
真仪抬起头,看到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
来人留着一头时髦的棕色卷发,耳朵上戴着闪闪发光的耳钉,校服的领结上还别着一枚价格不菲的钻石胸针。
是三田由纪。
D班的“女王”,或者说,是她自封的“女王”。她的父亲是蓝州集团的财务部长,一个靠着裙带关系和溜须拍马上位的、典型的暴发户。
三田由纪完美地继承了她父亲那套狐假虎威的做派,在D班这个相对“底层”的小圈子里,靠着金钱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拉拢了一批跟班,作威作福。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
一个高高瘦瘦,像根竹竿;另一个则矮矮胖胖,像个冬瓜。两人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将,将真仪的座位围了起来。
“有啥子事嘛?”
“哎呀,别这么冷淡嘛。”
三田由纪满脸堆笑。
“我可是‘久闻大名’了哦。上次在校门口,细川同学可真是大显神威呢,监察部那帮讨厌的家伙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呢?”
“所以呀,我觉得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三田由纪说着,从她那只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粉色盒子,殷勤地递到真仪面前。
“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百贯街那家最有名的法式甜品店‘La Lune’的马卡龙哦。”
她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圈五颜六色,小巧精致的点心。
“怎么样?很漂亮吧?我听说乡下地方可吃不到这种高级点心哦~这个不成敬意。就当是我的见面礼啦。”
真仪瞥了一眼那个花里胡哨的盒子,又瞥了一眼三田由纪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脸,然后把头转向了窗外。
“哦。”
“……”
三田由纪的笑容僵住了。
就一个“哦”?
她可是三田由纪!她纡尊降贵地来跟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打招呼,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结果就换来一个“哦”?
她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
“咳咳,”
三田由纪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继续下去。
“细川同学,你刚来我们学校,还不太懂‘规矩’。我们D班呢,虽然不像A班、B班那些书呆子管得那么严,但自然也有我们自己的‘规矩’的。”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真仪耳边:
“以后呢,你跟我混。在这D班,我罩着你。保证没人敢找你的麻烦。怎么样?只要你听我的话,好处少不了你的。”
她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块绣着蕾丝花边的手帕,在真仪面前晃了晃。
“你看,巴宝莉的哦。你要是喜欢,我明天也送你一块。”
真仪看着三田由纪,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片看白痴一样的茫然。
“啥子?”
“我说,你以后就当我的‘朋友’……”
“为啥子要跟你当朋友?”
真仪打断了她的话。
三田由纪彻底被噎住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顶撞。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啥子瓜皮好了不起。”
“你……”
三田由纪气得浑身发抖,但一想到真仪在校门口那副不要命的架势,她又不敢真的发作。
她知道就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加上身后这两个只会摇旗呐喊的废物,真要动起手来,在这家伙面前估计连一招都走不过。
“你……你别太嚣张了!乡下妹!我告诉你,在这所学校里,得罪了我三田由纪,绝对没有你好果子吃!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哦。”
真仪又是一个“哦”,然后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要睡觉了”的架势。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三田由纪感到屈辱。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对牛弹琴的小丑。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由纪大人!由纪大人!”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这尴尬的对峙。
“由纪大人,人带来了。”
又有一个跟班,押着两个女生走了过来。
被押在前面的那个女孩,个子小小的,留着一头可爱的波波头,此刻正涨红了脸,倔强地和跟班争论着什么。
她身后则躲着一个看起来更加胆小的女孩,她低着头,肩膀不停地发抖,整张脸都埋进了前面女孩的后背里。
“放开我们!你们想干什么?!”
那个波波头女孩挣扎着。
“这里没你的事,你闭嘴!……我说大村小百合,你心里没数吗?”
三田由纪找到了台阶下,立刻将炮火转向了新来的“猎物”。她双手抱在胸前,得意地看着波波头女孩身后的人。
“上周,你从我这里借了五千日元去买那本破杂志,说好三天就还的。现在都一个星期了,钱呢?”
“我……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发下来……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我发了生活费,马上就还给你!”
那个叫小百合的女孩从波波头女孩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说道。
“宽限?呵呵,你当我三田是开善堂的吗,拖字诀就好对付我了?”
三田由纪冷笑一声。
“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每晚一天,利息加一千。今天连本带利你应该还我九千日元。拿来吧。”
“九千?!三田同学,你这根本就是高利贷!学校是禁止这种行为的!”
“高利贷?鹿野千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三田由纪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又不是你欠钱。我劝你少管闲事。”
“小百合是我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鹿野千秋毫不退缩地与三田对视。
“五千日元我们会还,但你这利息我们一分都不会给!”
“哦?是吗?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也好,既然没钱,那就用别的东西来抵吧。”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百合手腕上那只带着小熊挂坠的手表上。
“我看你这只手表就不错嘛。摘下来给我,这件事就算了了。”
“不行!那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小百合吓得哭了出来,死死地护住自己的手腕。
“由纪大人,跟她们废什么话!”
高个子的跟班在一旁煽风点火。
“直接抢过来不就行了!”
矮胖的跟班也附和道。
教室里其他学生都远远地看着,她们早就习惯了三田由纪的作威作福,也乐于看到这种“好戏”上演。
真仪皱了皱眉。
好吵。
这些家伙,叽叽喳喳的,比卖鱼的婆娘还吵。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站起身,准备从后门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等伊果过来。反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
“我说了,不行!”
一个清脆而又倔强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是那个叫鹿野千秋的波波头女孩。
她个子小小的,看起来弱不禁风,此刻却张开双臂,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百合护在身后。
“三田同学,你这样做是错的!欺负弱小,不是强者该有的行为!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真仪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触动。
“强者”?
这个词,她听过。
在少年院里,那些打架最狠的家伙会被称为“强者”。他们会抢走别人的饭,会逼着别人给他们洗衣服。他们也喜欢说欺负弱小是理所当然的。
但眼前这个小个子却在说强者不该欺负弱小。
为什么?
真仪不理解。
但她觉得那个女孩说这话时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点……顺眼。
“哈?你是在教我做事吗?鹿野千秋?”
三田由纪被她这番“正义凛然”的说辞给气笑了。
“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是不行的了?”
她朝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
“给我上!把那块表给我抢过来!谁敢反抗,就给我打!”
“是!由纪大人!”
高个子和矮胖子狞笑着,朝着千秋和小百合逼了过去。
“你们别过来!”
“千秋,我怕……”
小百合在她身后小声地哭泣着。
“别怕,小百合,有我呢。”
“哟,还挺有骨气的嘛。”
高个子跟班掰着手指,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鹿野同学,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然等会儿动起手来,伤到你这张可爱的小脸蛋,我们可不负责哦。”
“就是就是,”
矮胖子也附和道。
“我们由纪大人只是想要那块表,你们乖乖交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千秋死死地护着小百合,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她们身边就这么“路过”了。
“砰!”
“哎哟!”
“啊!”
只听两声闷响和惨叫,那两个气势汹汹的跟班双双惨叫着飞了出去,一个撞在了墙上,一个则摔了个四脚朝天。
“挡路。”
整个教室,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你……你这家伙!”
三田由纪最先反应过来,她指着真仪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叫道。
“乡下妹!你敢多管闲事?!”
真仪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三田由纪一眼。
真仪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
在福江岛的码头上,那些喝醉了酒想抢她鱼获的渔夫。
在少年院的操场上,那些想逼她“入伙”的“大姐头”。
她们的表情,和眼前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一模一样。
一开始她们也是这样,叫嚣着,威胁着。
然后……
然后她们的脑袋,就会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砰”地一声,在水泥地上开出红色的花。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回头,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三田由纪被她那一眼吓得腿都软了,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教室的前门被“唰”地一声拉开了。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
来人是学生会生活委员,一色望。
她抱着一摞崭新的教科书,靠在门框上,扫视着教室里这乱糟糟的一幕。
“三田由纪,你又在搞什么鬼?上次会长才在会议上强调过要维持纪律,你今天就给我带头闹事?”
“一色前辈!我……我没有!”
三田由纪看到一色望,就像老鼠见了猫,气焰瞬间就灭了。她知道一色望是杏子的人,而杏子大人,是她绝对,绝对不敢得罪的存在。
“没有?那这是怎么回事?”
一色望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跟班身上,又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千秋和小百合。
“当我瞎吗?”
“是……是她们欠钱不还……”
“欠钱?学校里禁止任何形式的校内私人借贷,尤其是附加利息的。你是想让我把这件事报告给上面吗?”
“不!不要!”
三田由纪吓得脸都白了。她知道,要是这事落到那个铁面无情的“次长”手里,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给我安分点。”
一色望冷冷地说道,目光转向了站在后门口的真仪。
“你就是细川真仪吧?”
“嗯。”
“这是你的课本。杏子大人吩咐我给你送来的。”
她抱着那摞书走了过去,递给真仪。
“杏子大人她拜托我关照你一下,以后上课认真点,别给藤原老师添麻烦了……”
“要得嘛。”
说完一色又瞥了一眼三田由纪,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转身离开了教室。
三田由纪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千秋和小百合,又怨毒地看了一眼真仪的背影,最终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带着她那两个还在地上装死的跟班,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化解了。
教室里恢复了平静,但气氛却变得更加诡异。
“那个……细川同学!”
鹿野千秋终于鼓起勇气,朝着真仪的方向跑了过去。
“刚才……谢谢你!”
她跑到那个“王者之座”前,微微喘着气。然而,那个座位上,却空空如也。
真仪早就趁着刚才的混乱,从后门溜了出去,不知所踪。
“诶?人呢?”
千秋愣住了,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千秋!你还找她干嘛呀!”
小百合拉了拉她的衣角。
“你离那个怪人远一点啦!你没看到吗?三田刚才看我们的眼神,都快把我们给吃了!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现在好了,三田肯定把这笔账也算在我们头上了!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找我们麻烦的!”
“可是……可是她毕竟帮了我们啊……”
千秋有些犹豫地说道。
“帮?我看她是害了我们才对!”
小百合气得直跺脚。
“诶?这样说不太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千秋,我跟你说,那种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你千万不要再跟她扯上关系了!听到了没有?”
千秋看着好友焦急的脸,又看了看那个空荡荡的的座位,心里五味杂陈。
……
上午的课真仪来说,简直就是听天书。
她在少年院里被关了一整年,除了学会了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把人的骨头弄脱臼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学。
第一节课是国语课。
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师在讲台上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讲解着《古今集》里的和歌。
世の中に たえて桜の
なかりせば 春の心は
のどけからまし
……
“同学们,请体会一下在原业平公这首和歌中蕴含的那种因樱花之绚烂而无法平静,既喜悦又惆怅的复杂心境……”
真仪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无聊地转着笔。
在原业平?这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家伙?
她听着老师讲到他的生平,什么“六歌仙之一”、“风流倜傥”、“传说中的美男子”、“与诸多贵族女性留下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真仪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这不就是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到处沾花惹草的老杂毛嘛?真仪记得以前在码头上就有一个老是喝醉了酒喜欢说浑话的街溜子阿正,每天都被打的从东跑到西。
这种敢随便祸害大姑娘的人要是在她们村里,早就被用船桨打断腿再绑上石头沉到海里喂鱼了,哪还有命写这些酸诗。
真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决定用睡眠来对抗这种无聊。
第二节课是历史课。
讲课的是一个样子看着还算文雅的老师。课上讲的东西倒是让真仪有了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随着战国时代铁炮的传入,一同来到我们日本的,还有来自西洋的基督教。尤其是在九州地区,许多大名,如大友宗麟、有马晴信等都率先皈依了基督教,成为了‘吉利支丹大名’。这在当时,是一种极具先见之明的,拥抱新世界潮流的举动……”
老师在投影上放出一张古老的版画。画上几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南蛮人正毕恭毕敬地向一个武士模样的人递上“铁炮”。
哦,是南蛮人的洋教啊。
这个真仪倒是知道,她的奶奶就是信洋教的。
在五岛列岛那些小渔村里信洋教的人不在少数,还有许多是当初那些被其他地方的藩主大人追捕的“吉利支丹”的后代。真仪家的后山就有一间荷兰人开的小小的圣母堂,村里的人都叫它“南蛮寺”。
岛上的人信洋教,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理由。
主要是因为教会经常会从长崎的城里运来一些粮食和旧衣服分发给穷苦的渔民。哪家要是出了事,办白事的时候牧师也会来帮忙念经祈祷,还不收一分钱。
奶奶每次出海前,都会去教堂里划个十字。但她祈祷的内容从来不是什么“灵魂升入天堂”,而是“求主保佑,今天风浪小一点,能多打几网鱼,好给真仪换件新衣裳”。
在真仪看来,那些书上说的大名大概也和奶奶差不多。他们信天主教八成也是为了能和那些南蛮人做生意,买他们的火枪和大炮好去打隔壁的另一个大名。
至于什么“有先见之明”,那都是后来的读书人吃饱了撑着自己加上去的漂亮话罢了。
历史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真仪的思绪却已经飘回了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岛。
她想起了教堂里那股好闻的香烛味;想起了牧师分发糖果时孩子们一拥而上的热闹;想起了奶奶在胸前划十字时虔诚而又朴实的表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下课的铃声如同天籁之音,将真仪从昏昏欲睡中解救了出来。
她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就飞也似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吃饭肯定是没指望了。她身无分文,只能挨饿。
她不想回教室,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把上午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脑子里清出去。
教学楼的天台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推开顶楼的铁门,一阵风迎面吹来,让她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天台的视野很开阔,这里似乎也是当做观景台用的。铁栅网边上摆着几张干净的长椅,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里果然没什么人。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可不会来这种风吹日晒的地方打发时间。
真仪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一张长椅边上就准备躺下来。
刚躺下,她就感觉后背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了一下。
又翻了个身,还是硌得慌。
她皱了皱眉,伸手往后背摸去,想把那个碍事的小石子给扒拉开。
然而,她还没摸到,那个“小石子”就发出了一声她再熟悉不过的尖细叫声——
“啊呀——!痛痛痛痛痛!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压在本大人的神体之上?!想死吗?!”
一个巴掌大的小身影,从她身下“嗖”地一下窜了出来,气急败坏地悬浮在半空中。
是伊果,除了她还有谁。
“细川真仪你是瞎了吗?!本大人在这里睡得好好的,你一屁股就坐下来了!”
真仪面无表情地坐起身。
“我啷个晓得你会跑到这咔咔来睡觉?你不是说你中午才来迈?”
“本大人什么时候来需要向你这种凡人报备吗?!”
伊果叉着腰,理直气壮。
“本大人看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甚好,特意提前降临,来此享受日光浴。结果差点被你这个重得像猪一样的家伙给压成肉饼!你说,你该当何罪?!”
“哦。”
真仪懒得跟她吵,重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大人在跟你说话呢!你又装死?!”
伊果飞过来,用她的小脚丫不停地踹着真仪的脸。
“你给我起来!快给本大人道歉!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吵死了……”
真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再吵我就把你从楼上丢下切。”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伊果看着真仪那张不耐烦的脸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她大神有大量,能不受皮肉之苦就先忍忍了。
她气鼓鼓地落在真仪的脑袋边上,抱着胳膊生着闷气。
天台上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真仪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不想读这个鸟书了。”
“哦?怎么,开窍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了?”
伊果立刻来了精神。
“我下午就去店长那里上班。读书没得意思,还不如去做工。”
“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体验一下普通日本女高中生的生活呢?这可是本大人为你精心挑选的、最佳的‘人类观察’剧本!你现在就退场,那多没意思啊。”
伊果说得兴致勃勃,还真像那么回事。
“普通个鸡儿。”
真仪嗤之以鼻。
“又不是你在这里念书。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看得我脑壳痛。”
“哎呀,学习嘛,重在参与。你只要每天按时来学校,坐在那里,让本大人能近距离观察这些有趣的雌性人类样本就行了。至于你听不听得懂,考多少分,那重要吗?”
“不重要吗?考不及格要被那个藤原老师念的。”
“那你就让她念呗。你想考满分也行啊,求本大人给你作作弊还不是手拿把馅的事情。”
“……”
真仪觉得,跟这个家伙永远也说不通道理。
就在伊果和真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通往天台的铁门,又“嘎吱”一声轻响。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真仪瞬间警惕起来,望向门口。
伊果“嗖”地一下就钻进了真仪校服上衣的口袋里,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向外窥探着。
来人是早上那个个子小小的波波头女生。
真仪对她有印象。
她手里拎着一个用粉色小碎花布包裹着的可爱便当盒,正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
当她的目光与真仪对上时,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啊,找到了!细川同学,原来你在这里呀!”
她小跑着过来,微微喘着气。
“我……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了。教室、食堂、图书馆……都找不到你。我有些担心……”
“你找我爪子嘛?”
“那个,我是来……我是来谢谢你的。”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今天早上在教室里如果不是你出手的话,我……我和小百合,肯定要被三田同学欺负了。所以……真的非常感谢你!”
她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哦。”
真仪应了一声,又准备躺下去。对她来说,早上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只是嫌那几个家伙太吵,顺手把她们“清理”掉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帮忙”。
“等……等一下!”
女孩见她要躺下,连忙又往前走了一步。
“那个……细川同学,你……你吃过午饭了吗?”
“……”
真仪沉默了。
“如果……如果你还没吃的话,这个……这个给你!”
女孩将手里的便当盒,有些羞涩地递到真仪面前。
“这是我早上自己做的。本来是想和朋友一起吃的,但是……我多做了一些。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你务必收下!就当是……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真仪看着那个精致的便当盒,又看了看女孩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她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在她的世界里,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危险图谋。
她转过身背对着女孩,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我不要。”
“诶?为什么?”
女孩的声音有些失落。
“是……还不饿吗?”
“……”
真仪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
“咕噜噜噜噜——”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天台的寂静,它用最诚实的方式背叛了它那嘴硬的主人。
真仪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太丢人了。
“噗……”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看来,细川同学的肚子,比细川同学要坦率很多呢。”
她走到真仪面前,蹲下身,将便当盒轻轻地放在了真仪旁边的长椅上。
“没关系的,没什么好丢脸的。我早上也没吃多少东西,现在也饿了呢。”
她解开包裹着便当盒的布巾,打开了盒盖。
一股温暖而诱人的香气瞬间钻入了真仪的鼻子里。
真仪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她忍不住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两层的、非常漂亮的木质便当盒。
上层是码得整整齐齐,撒着芝麻的白米饭。米饭的中央,卧着一颗金黄色的厚蛋烧。旁边还有几根煎得微微焦黄的小香肠,以及几片切得很可爱的胡萝卜。
下层则是主菜。一大块炸得金黄酥脆,分量十足的日式炸猪排,旁边配着水灵灵的卷心菜丝。
这简直就像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真仪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似乎是奶奶带她去镇上的家庭餐厅“Joyfull”里吃的那份滋滋作响的铁板汉堡肉套餐。
“来,一起吃吧。”
女孩将一双筷子递到真仪面前。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你要是不吃,就要浪费咯。”
真仪看着那双筷子,又看了看那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的便当,挣扎了很久。
最终,饥饿的本能战胜了那可笑的自尊心。
她默默地接过筷子,在女孩身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太好了!”
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也拿起自己的筷子。
“我开动了!”
她双手合十说了一句,然后夹起一块厚蛋烧,小口地吃了起来。
真仪学着她的样子,也笨拙地说了句:
“……我开动了。”
然后,她夹起了那块炸猪排,一口塞进了嘴里。
“咔嚓——”
酥脆的外皮在口中碎开,紧接着是鲜嫩多汁,带着浓郁肉香的猪里脊。肉汁混合着微甜的酱汁,在舌尖上瞬间爆炸开来。
好吃……
太好吃了……
真仪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别人。
炸猪排、厚蛋烧、小香肠……
她风卷残云般地将便当盒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女孩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时不时地把自己饭盒里的菜夹给她。
“慢点吃,别噎着。”
“这个也好吃哦,尝尝看。”
等真仪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那个两层的大便当盒,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啊……”
真仪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别人的午饭都给吃光了。
“对……对不起……”
“没关系啦。”
女孩笑着摆了摆手。
“你能喜欢,我很高兴。看来我今天的发挥还不错呢。”
她看着真仪,重新做了自我介绍。
“对了,还没正式介绍过。我叫鹿野千秋,和你一样,也是D班的学生。以后请多指教啦,细川同学。”
“……真仪。”
“诶?”
“叫我真仪……就好了。”
“嗯!好的,真仪同学!”
千秋开心地应道。
就在这时,一阵不小的动静从真仪的口袋里传了出来。
伊果闻到饭菜的香气早就坐不住了。她本来还想矜持一下,等这个陌生人走了再出来。但那股味道实在是太香了,香得让她这个神明都快要流口水了。
“嗖——”
一道金光从真仪的口袋里飞了出来,扑向了千秋还没来得及盖上的便当盒,叼走了最后剩下的一颗小番茄。
“喂!你搞啥子!”
真仪眼疾手快,一把就朝着那道金光薅了过去。
“你抢别个的东西吃?!”
“哎呀!”
旁边的千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哇——!”
回过神来,千秋的眼睛里瞬间冒出了无数颗小星星。
“好……好可爱——!!!”
她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看着那个被真仪捏住翅膀,像只扑棱蛾子一样挣扎的金色小人。
“真仪同学,这……这是你养的宠物吗?”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伊果鼓鼓的脸颊。
“哇,手感好好!软乎乎的!这是最新的全息投影电子宠物吗?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广告,但是实物还是第一次见!比广告里看起来还要可爱……天哪,这得多少钱啊?”
伊果被她戳得又气又痒,在真仪手里拼命挣扎。
“你这凡人太放肆了!本大人允许你用那肮脏的手指触碰本大人的神体了吗,真是胆大包天呀啊啊啊啊!”
伊果用她那尖细的嗓音大叫着。
千秋却完全没在意她骂了什么,反而更加兴奋了。
“哇!还会说话!而且是这种有点傲娇的声线!声音也很可爱呢,奶凶奶凶的……”
真仪有些懵了。
这家伙……也看得到伊果?
她看着千秋那副真心实意在赞叹的样子,又看了看在自己手里张牙舞爪的伊果。
“你……你看得到她?”
“看得到啊!”
千秋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看不到呢?她叫什么名字呀?”
“没得名字。”
真仪没好气地说道。
“你叫他赖克宝也得行,不要跟她讲话,她脑子有病,会把你的脑子也弄坏的。”
“赖克宝是什么意思,是她的名字吗?”
千秋好奇地问道。
“谁是赖克宝?!你才是赖克宝!”
伊果终于受不了了。她猛地挣脱了真仪的钳制飞到半空中,摆出一个她自认为极具“威严”的姿势。
她双手叉腰,挺起胸膛,用一种似乎是很庄严的语气向千秋宣布道:
“听好了无知的凡人!本大人乃是超越时间与空间、执掌万物法则、至高无上的存在!是尔等只能仰望与供奉的——神明,伊果大人的便是!”
千秋眨了眨眼睛,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伊果大人是神明大人吗?是说……像神社里供奉的那种只要投了香油钱,许了愿望,就会帮你实现的神明大人吗?”
“咳咳……差……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伊果被她这过于直白的理解给噎了一下。
“不过,本大人的恩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的!除了供养本大人的这条忠实的侍……啊不,野狗之外,本大人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请愿!这可是与本大人的威信相关的重大问题!”
“哇!好厉害!”
千秋的眼睛更亮了。
“不愧是神明大人,连原则都这么与众不同!那……那像我这样,刚刚才认识您的最最忠实的信徒,有没有机会能亲眼见识一下神明大人的‘神迹’呢?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想见识一下呢!想必像您这样伟大又仁慈的神明大人,一定不会忍心拒绝一个虔诚信徒小小的请求的,对吧?”
千秋双手合十,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着伊果。
伊果被她这通彩虹屁吹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地说道:
“哦~当然可以咯!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本大人就特别开恩一次好了。”
她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一脸“看白痴”表情的真仪。
“你看看人家小女娃多会讲话,多有礼貌!再看看你!你这个完蛋玩意儿天天就知道跟本大人顶嘴,还动不动就打我!有你这样的契约者真是本大人的神生不幸!”
真仪嗤之以鼻。
这家伙就是个受虐狂。
虽然嘴上说最喜欢别人拍她马屁,但真仪觉得还是用拳头揍她来得更直接,她也更“享受”。
“既然你这么想看,那本大人就让你见识一下好了!”
伊果在空中转了个圈,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
“凡人哟,尽管做好准备吧!就睁大你的眼睛,为即将到来的奇迹,献上你的惊叹与赞美吧!”
“嗯!请您开始吧,伊果大人!”
鹿野千秋满怀期待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伊果。
虽然那副虔诚又好奇的模样让这位自诩为神的废柴小不点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但她可是伊果大人,光有虔诚还是不足以打动她的,还需要……
“咳咳……慢着。”
“诶?”
伊果伸出一根小小的食指对着千秋煞有介事地摇了摇。紧接着她用拇指和食指做出了一个国际通用,代表着“钱”的手势,在千秋面前搓了搓。
“没有‘那个’的话,本大人也很为难啊,毕竟使用神力可是个体力活来的。”
“‘那个’?”
千秋眨了眨眼,顺着伊果的手势看了看,随即恍然大悟。
“啊!是说……供品吗?就像去神社参拜要投香油钱一样?”
“唔……咳咳,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伊果清了清嗓子,心想这小姑娘还挺上道的嘛。
“神迹可不是想看就看的。每一次显圣都会消耗本大人宝贵的神力。没有相应的‘供奉’来补充能量,本大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是吗?嗯,我这里应该还有一些……”
千秋连忙在自己制服的口袋里摸索起来。片刻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巧克力威化棒。
“那个……伊果大人,这个可以吗?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塞给我的,说是怕我低血糖……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很有营养的!应该……应该能补充能量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威化棒双手捧着,献给伊果。
伊果看着那根廉价的威化棒,嘴角抽了抽。
“哦哦!这可甚是美味……”
她“嗖”地一下飞了过去,从千秋手里将那根威化棒给叼了过来,撕开包装。
她先是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像只小松鼠一样抱着比她半个身子还长的威化棒,满意地“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唔……好吃!嘻嘻,本大人最喜欢吃这种甜甜的零食了……”
“呵呵,伊果大人喜欢就好。”
千秋感觉有些纳闷,神明大人都喜欢吃巧克力威化棒的吗?还真是……不错的口味呢。
她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本大人就大发慈悲,让你开开眼界好了!”
伊果高高举起小小的手臂,翅膀猛地一振,无数金色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台。
“哇哇,好漂亮!”
千秋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些温暖而又虚幻的光点。
真仪则是不屑地“切”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这些亮晶晶的玩意儿沾到自己身上。
伊果这家伙又在故弄玄虚了。
无非就是用她那套入侵别人脑子的把戏制造点幻觉出来骗骗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招鲜吃遍天,真是没点新意。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教学楼、铁丝网、远处的高楼……所有的一切都迅速的溶解,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虚空。
紧接着一片原始而荒凉的大地在她们脚下展开。天空灰蒙蒙的,日月无光,星辰暗淡。
“这……这是哪里?”
“嘘——好好看着,凡人。这是在你们人类还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泥地里打滚的时代。”
话音刚落,伊果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大,化作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巨人,矗立在天地之间。
“看好了,是本大人赐予了你们蒙昧的祖先以‘智慧’。”
随着她的宣告,大地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些衣不蔽体,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他们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的巨人,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敬畏与思考。他们学会了使用工具,学会了建造简陋的房屋,学会了耕种与畜牧。
时间在幻境中飞速流逝。简陋的村庄拔地而起,又迅速扩张为繁华的城镇。
最终一座座宏伟的,纯白巨石构筑的城邦雨后春笋般耸立在大地之上。悬浮在空中的花园,流淌着光芒的运河,以及在城市间穿梭的,造型奇特的飞行器……
那是一个比现代科技更加梦幻、更加辉煌的黄金时代。
而在这所有城邦的中央都矗立着一座伊果的巨大神像。无数穿着华美服饰的人们向着神像顶礼膜拜,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笑容,口中吟唱着对神明的赞美诗。
“哇……”
千秋看得目瞪口呆,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过于壮阔的景象了。
“怎么样?凡人哟。”
幻境退去,伊果此刻正叉着腰,得意洋洋地悬浮在千秋面前,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这就是伊果大人的过去吗?太……太厉害了!”
“哼哼,这算什么。不过是本大人漫长神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罢了。”
伊果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但那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出卖了她。
“伊果大人,伊果大人!我还想看!您还有没有别的?”
千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拉着伊果的金色长发兴奋地追问道。
“咳咳……那些都是本大人的机密,岂能随便让你这种凡人知晓。不过嘛……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本大人可以破例,让你看点更有趣的东西。”
“更有趣的?”
“没错。”
伊果飞到千秋眼前,碧绿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
“想不想知道……你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我……我的?”
千秋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想!当然想!”
“嗯哼~那就看好了!”
伊果的小手在千秋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这一次没有宏大的幻境,而是一幕幕千秋无比熟悉的,自己的记忆,如同按下了快进键的录像带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三岁时在姬路城的草坪上奔跑,不小心摔倒,膝盖磕出了血,母亲一边心疼地为她擦药,一边责备她不小心的样子。
五岁时收到了父亲作为生日礼物送来的,那个她最珍视的兔子玩偶,她抱着玩偶开心地在床上打滚。
七岁时第一次和发小大村小百合一起去夏日祭,两人穿着可爱的浴衣手拉着手,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
中学时因为生病而休学一年,独自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同龄人欢声笑语,那种孤独而又无助的心情。
……
这些记忆,有欢笑,有泪水,有痛苦,有温暖。它们是如此的真实,有些细节甚至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如果说之前那建立城池的伟业太过古早和陌生,还让她抱有一丝“这是不是什么高科技影像”的怀疑,那么此刻这些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记忆,是任何技术都无法仿冒的。
“这……这……”
千秋的眼眶有些湿润。
“伊果大人……您……您真的是神明大人……”
“哼,现在才相信?太迟钝了,凡人。”
伊果一脸“你总算开窍了”的表情。
真仪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觉得伊果这家伙真是没救了,翻来覆去就这么几招。要么就是用幻术骗人,要么就是随便入侵别人的意识。这种能力,除了能满足她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还有什么用?
就在千秋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
“千——秋——!你在哪里啊——?快出来!再不走,下午的课就要迟到啦——!”
“啊!是和奈!”
千秋吓了一跳,连忙探头往楼下看去。好友佐藤和奈正在教学楼下方的草坪上,仰着头四处张望。
“糟了糟了,”
千秋吐了吐舌头,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便当盒。
“被她抓到了可就麻烦了!和奈那家伙,最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她将便当盒用布巾包好,然后转向真仪,一脸歉意和不舍。
“那个……真仪同学,我得先走了。今天……今天能和你一起吃午饭,我真的很高兴!”
她又鼓起勇气,用一种真仪从未听过的,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
“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说完,她又朝着真仪深深地鞠了一躬,飞快地跑向了天台的门口。
真仪愣在了原地。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同龄的女孩子这么礼貌地对待。
在她的记忆里,同龄人对她的态度,要么是嘲笑,要么是畏惧,要么是纯粹的无视。像这样,带着温暖的笑容,说着“请多指教”的,鹿野千秋是第一个。
她的脸颊感觉有些发烫,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觉。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秋在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给了真仪一个灿烂得如同阳光般的笑容,然后才下楼离开了。
天台上又安静下来。
真仪坐在长椅上,又开始发愣。
“啧啧啧,看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伊果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不就是被个小女娃说了几句好听的嘛,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怎么,动春心了?想跟人家‘百合’了?哎呀呀,本大人倒是没意见哦,毕竟那小厨娘长得也挺可爱的,身材嘛……也比你这个飞机场有料多了。你们要是真搞到一起去了,晚上是不是就能玩点‘三个人’的游戏了?嘿嘿嘿……”
伊果一边说着一边绕着真仪的脑袋飞来飞去,嘴里发出猥琐的笑声。
“你个瓜皮说啥子!”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就将还在喋喋不休的伊果给薅了下来。
“呜哇!你干嘛,放开我!细川真仪谋杀亲神了呀!”
真仪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把这个吵闹的金色小混蛋塞进了自己校服上衣的口袋里,世界总算清静了。
以后得让她少看点那种乱七八糟的漫画书了,真不知道她那些话是哪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