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学史   马克吐温传

作者   阿尔伯特 毕格罗 佩恩 1861年7月10日–1937年4月9日

塞缪尔 朗赫恩 克列门斯的生平与文学生涯

第1卷 时间线 公元1835-1866年

谨以此书献给

克拉拉 克列门斯 加布里洛维奇

她始终不渝地支持作家初衷

书写历史，而非一曲颂歌

以此记录她父亲的一生

致谢

亲爱的威廉·迪安·豪威尔斯、约瑟夫·霍普金斯·蒂切尔、约瑟夫·T·古德曼，以及马克·吐温的其他老朋友们：

本书付梓之际，我必须向你们致以由衷的感谢。六年多的创作历程中，你们给予了我莫大的帮助。

首先，我必须承认，曾多么羡慕你们，羡慕你们很久以前，能与马克吐温共度那段“浪迹四方”的岁月。其次，我更惊叹于你们的慷慨。人之常情，本是会将那些珍贵的信件与回忆私藏，留给自己与后人，但你们却毫无保留地与我分享。而后，我想告诉你们，如今，我的羡慕之情已不再那么强烈，因为承蒙各位的恩惠，于写作这一章又一章的过程，我也仿佛与诸位一同浪迹四方了。

如今，我也不再惊奇了。因为我渐渐明白，正是出于对他的爱，才生出那般伟大的无私（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一种“神圣的自私”），也明白，如果不为他的声名竭尽所能，你们的内心便无法得到真正的慰藉。

我的感激之情，难以衡量，它也遍及世界。因为，无论多么遥远的国度，都有人热忱地为这本书贡献自己的故事。只恨自己的言辞贫瘠，难以表达这份谢意。

阿尔伯特·毕格罗·佩恩

本书记录的一些事件，会与克列门斯先生本人笔下所记载的相应情节有显著不同。

就道德意图而言，马克吐温的精神内核是绝对真诚的，但他早期的自传体作品，他早期的大部分作品都带有自传色彩，在时间、地点或具体情节的准确性上，并无意拘泥，他所追求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不过是讲个好故事”。到了晚年，他那过于鲜活的想象力和变幻莫测的记忆力，使得还原历史真相变得困难，即使当他力求还原事实时也是如此，比如在他那部所谓的《自传》小说中。

他曾古怪而又精妙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什么事都记得，不管它发生过没有。如今我老了，快要只记得那些没发生过的事了。”

读者尽可放心，凡有出入之处，本传记的作者皆从直接而确凿的来源获取史料：像信件、日记、账本或其他即时备忘录。此外，还有多位目击者相互印证的证词，并辅以连贯一致的情境与条件。所有信息均非来自道听途说或零散的印刷材料。

               第一章    我的祖先

马克吐温临终前仍捧读的《罗马十二帝王传》旧卷第492页，提到一位名叫Flavius Clemens的人，此人因“慵懒无为”而广为人知，马克吐温于页边空白处，写下一行批注：

“我看咱们这支大概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这句话，很像他的风格。戏谑笔触间，以一种诙谐的方式道出他谦逊的态度，以及那份坦然承认自身缺陷的率真。这正是他为人与为文中最大的特点，也是他惹人喜爱的原因。

从历史考据的角度看，我们大可不必当真。Clemens（克列门斯）这个姓氏本身有着“仁慈”的含义，在罗马并不罕见。

罗马史记载早期有位同名的教皇，中世纪的编年史中也偶现此姓。再近一些，有一位Gregory Clemens（格雷戈·克列门斯），他是一位英国地主，在克伦威尔麾下任议员，并签署查理一世的死刑令。后来他以弑君者身份受审，家产充公，首级被悬挂在威斯敏斯特大厅的杆顶示众。

传闻Gregory的家人没有留住英国，而是逃亡到弗吉尼亚（或是新泽西），弗吉尼亚的克列门斯家族（Clemens），包括马克·吐温的父亲约翰·马歇尔·克列门斯（John Marshall Clemens），便是他们的直系后裔。

也许这一条家族脉络或可追溯，环节或可考证，但是归根结底，当要书写的是后代的故事，祖先是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其实无关紧要。

不过，关于马克·吐温的直系长辈，倒有些话值得一说。

他的祖父也叫塞缪尔，一位富有文化修养与文学品味的人。1797年，他和娶弗吉尼亚的姑娘Pamela Goggin（帕梅拉·戈金），二人的五个子女中，出生于1798年8月11日的John Marshall Clemens（约翰·马歇尔·克列门斯）是长子。

约翰七岁那一年，因为父亲参与建房时遭遇意外身亡，便成为家中最年长的男性，家里的顶梁柱。家境虽不算贫寒，但这孩子从小就养成热爱工作的习惯。少年时，约翰成为林奇堡一家铁器作坊的伙计，夜里必定还在苦读。无论如何，他以此获得了一定的教育，却也因此累坏了身体。

不久后，约翰随母亲和弟妹搬到了肯塔基州的亚代尔县（Adair County Kentucky），守寡的母亲不久便嫁给了她少女时代的恋人，西蒙·汉考克（Simon Hancock），一个好人。

后来，约翰被送往县政府哥伦比亚（Columbia the countyseat）修习法律。待到各位继承人均达法定年龄，他主持分配父亲的遗产，自己分得三名黑奴，外加一张桃花心木餐具柜，这件家具至今仍保留在克列门斯家族的后人手中。

那年1821。约翰·克列门斯时值23岁，身体虽不强壮，却拥有一份体面的职业，十足的决心，以及一颗充满希望与梦想的心。约翰严谨、勤勉、刚正不阿，似乎注定要有一番作为。即便那时人们尚未意识到，他那近乎天真的乐观与理想主义，或将带来命运的波折。

两年后，约翰遇见简·拉普顿（Jane Lampton）。这位姑娘的母亲出身凯西家族，是蒙哥马利-凯西家族的一员，其父源自英国达勒姆的拉普顿（Lambton）家族，简本人则是公认肯塔基州最漂亮、最风趣、舞跳得最好的姑娘。

蒙哥马利与凯西家族的先辈，皆是丹尼尔·布恩（Daniel Boone）时代与印第安人周旋的战士。她的外祖母凯西，婚前名为简·蒙哥马利（Jane Montgomery），少女时代穿过鹿皮软鞋，还曾为躲避印第安人的追捕跳过栅栏，捡回一条命。两个家族的编年史写满了惊心动魄的冒险，时至今日，亚代尔县旁边就是凯西县，再往东一点还有蒙哥马利县。

至于拉普顿家族，英格兰的本支享有伯爵头衔。当时，美国这边的分支甚至还有人声称拥有继承权。这些家世背景在肯塔基颇有分量，但真正俘获约翰·马歇尔·克列门斯之心的，是简·拉普顿本人，她快乐、奔放，以美貌和优雅著称，能彻夜跳舞，若有兴致甚至可以跳到天明。相遇的那一刻，约翰便彻底沦陷了。

马克·吐温成名后的许多特质都源自母亲。他的幽默感，他那反应敏捷、用词奇特的哲学，无疑都是母亲赠予他成名之路的厚礼。

多年后谈及母亲时，他曾说：

“她具有一种罕见的特质，这种能力在男性中已属少见，在女性中更是近乎绝迹，那就是说出一句幽默的话，却完全是一副不自知的样子。”

毫无疑问，这是母亲留给马克吐温的遗产，还有细腻的肤色，那一头茂密的秀发，小巧匀称的手脚，以及那讨人喜欢的拖长调子的说话方式，这赋予了她的机智，以及后来，他的机智，一种从容而完美的格调。

简·拉普顿与约翰·马歇尔·克莱门斯的短暂求爱期，其实是一场单相思。

终其一生，简·克列门斯始终尊敬丈夫，在他生前忠诚地侍奉他。但她心之所向，原是列克星敦那一位曾与她激烈争执的年轻医生。因为与其发生争吵，她出于赌气而非柔情，才草率地答应与约翰·克列门斯的婚事。

简·克列门斯坚持立即完婚，于是1823年5月6日，他们结为夫妇。

那一年，她20岁，丈夫25岁。

六十多年后，约翰·克列门斯早已过世，她特意乘火车前往某个城市参加“拓荒者大会”，只是因为，她在参会名单上瞥见了年少恋人的名字。跨越漫长岁月，她本想向他低头，为当年的事请求原谅。却终究迟了一步，大会已经结束，会终人散。

马克·吐温曾提及此事，并补充道：

“这是我，漫长一生亲历的罗曼史中，最凄美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