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明晃晃的，没有太阳。空气微微发潮，透出些许冬的气息。这个时节里，街旁枫树都光秃干瘪，枯枝上挂着零星残叶，在微风中闪动。小城里的事物都失去影子，显得格外清晰。远处的小山发灰发白，只余剪影般的轮廓。刚过小雪，是一派阴冬的色彩。

  茯生自小窗子向下望去，空街的寒意落入眼底，仿佛能听到街上石板深处清脆的崩裂声。就在这街上，茯生遇见了濛子。

  “哎，这天真冷。也不见下雪。近来可好吗？”

  茯生的对面，濛子隔着一张低矮的木几盘坐着，向围起的手心哈气。她半垂的眼帘隔开茯生的视线，看不出在想什么。茯生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昔日同濛子的学院生活一齐奔凑到脑海里，把思绪牵扯到了远方。回忆与眼前景象重叠，落差如此之大，却又像是过去的延续，使她飘忽忽分不清虚实。茯生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哎。”茯生沉默半响，应了一声。她感觉自己正身处某种幻象中。

  “这几天休了假，校里不让留人。”

  “……”

  “我不知道往哪里去啦，就来你提到过的地方转转。没想到真能再见到你。”

  “你现在怎么样呢？……课业不是要结束了吗？”

  “我？还没怎么考虑。最近进了个社团，同别人研究些东西。自你走了之后……”

  茯生静静地听濛子讲关于她的事。窗外更亮了，却是阴沉的光，灰黄灰黄的，分不清时间。暖气热晕朦胧，熏得她有些头昏。一切好似凝滞，在濛子模糊的话语中寂寂无声。

  窗边水珠划过的纹路干涸，料峭冬寒里白得透明。街上匆匆过去几个行人，似是要去往小城的另一端。

  茯生离开至今已有数月，仍记得那夜夜空澄澈，银河闪烁，仿佛在向某种命运致意。如今再见，濛子难掩欣喜，只是有时忽然沉默，丢失了些独属于往日的词句。茯生低垂的头许久才轻颤一下。

  濛子住下了，这是无需商量的事。屋子有些狭小，濛子出门散步，顺便买了晚饭回来，茯生这才知道已是傍晚。灰蒙蒙的阴天里，清晨之后便是黑夜；时间一瞬便从冰上滑过，甚至来不及伤感悲切。

  吃过晚饭，两人便早早躺下了。濛子紧紧握住茯生的双手，眸子在黑暗中泛着熠熠的微光。

  “你为什么要走呢？——”

  茯生再去看时，濛子已睡着了。鼻息打在茯生的脖颈上，安详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