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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蛇青金记 卷二 第一回 白衫侠骨藏妖心

27浏览 2天前 原创小说 MA113175

时光荏苒,距武夷山十几万大军伐蛇之战,已过三年。


日头正稍,可听市鸟阵阵,带不及时,又迅速的飞走了,只剩下斜射的光芒照射在城头军士的脸上,似如雕塑,蔚然不动。


且听着城门下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直如潮水般涌来,并不存在片刻的间隙,也不见些许人流减少的迹象。


人流之中,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挎着长剑、腰束宽皮带的游侠儿步履匆匆,眼神警惕;背着药箱、手摇铜铃的游医沿街吆喝,声音洪亮;穿着破烂、手持打狗棍的乞丐蜷缩在城门口,乞讨起来,却又很快被官家赶走。


至于来往者则已商队颇多,过路之中,皆不乏能见烟草、酒水、蔗糖等,更甚者,可见几队精悍镖师护送着的商队马车,运送的货物乃是奴隶,而奴隶则以精壮的妖怪居多,对此已见怪不鲜。


人类社会进化了一万年,漫长的历史发展至今不断的有文化、制度、科学、修炼上的完善,可妖怪的社会并非如此。


修炼方面,妖类虽有灵性,修行却需耗去千百年光阴,远非人类数十年就小成可比。制度上,它们虽也有妖王统领,却无人类那般经纬分明的制度,所谓“妖国”,不过是聚族而居的部落罢了。百余年来,人类文明日进千里,妖类始终无法发展自身文化,只能模仿人类社会,学些皮毛,始终未能自成体系。


而天下妖王足有数千之多,其中六成成的妖王手下兵力不足两百,占山为王,划水为界,彼此攻伐不休,毫无章法。便是势力最雄的妖王,麾下妖兵也不没有一万,比起人类动辄十几万大军的阵仗,直如蝼蚁撼树。


而妖精的人口始终难以提升,其难点在于除了狐妖以外,妖怪和非同类的妖怪有生殖上的隔离,如犬妖和猫妖是生不出孩子的,更不可能说人和妖怪生孩子。就算同类之间的妖怪能生下孩子,也是普通的动物,而不是生来就是妖。


一般动物要修炼成妖,概率为百一成,妖怪生下来的动物修炼成妖的概率更低,不到有半(百分之零点五)。


朝廷曾为妖怪做出过统计,三年前全天下妖怪总人口为三百七十万,伐蛇战役后突然减至三百万左右,有学者指出可能是伐蛇战役死亡的过多妖精间接导致的人口暴跌。


眼见族群日薄西山,不少妖王主动做起贩卖奴隶的事情,将麾下妖众当做货物,暗地里与人类工商做了合同,换取金银粮草。那些精壮妖物,或被卖去开矿筑路,或被豪门强买为仆,因为妖怪作为劳动力则是上乘的。


恩赐时代初期,因为自由贸易的快速发展,农业商品化,门派制度的消亡等各种因素,催生了妖怪奴隶贸易的产生。


这是恩赐九年十月初十,城市康乐府的城门及其热闹,来往商客络绎不绝,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仿佛没甚么冬季的气象。


城门下,市尉官刘子冠正亲自坐镇盘查,他身着藏青官袍,腰束玉带,腰间悬着一柄镔铁腰刀,面容刚毅,双目如电,扫视着来往商队,不怒自威。

刘子冠乃是康乐府有名的能吏,一手查缉功夫练得炉火纯青,更兼心思缜密,多年来坐镇城门,从未放过一桩违禁交易。此时他正站在第二道关卡前,身旁差役手持路本,逐一核对商队文书。


刘子冠声音洪亮,不高不低,却穿透了周遭的喧嚣道:


【子冠】“个人到西口出示良民证,商队到大门出示经营文书,久留者到樋口衙门办理赞暂住证。我再说一遍,个人不要再走大门!”


【指路五子!进城带路十子!帮办各种证明十五子!】


那吆喝居然一时之间盖住了刘子冠是嗓门,不禁怒上心头。


他朝边一撇,忽见有个带着貂帽的布衣手举木牌,上面写的正是他前面吆喝的语句,真是好大的胆子!随即冲上前去,拿出切短的燧发枪指着那布衣的头道:


【子冠】“你甚么人?知道我甚么人!”


那布衣约莫三十上下,身形瘦小,貂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稀疏的胡茬。见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额前,他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木牌“啪嗒”掉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大、大人饶命!小人只是混口饭吃的穷酸,不知是大人在此坐镇,冲撞了官威,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子冠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燧发枪的扳机扣得更紧,枪身泛着冷光:


【子冠】“混口饭吃?可知康乐府规矩,半年前城门处便严禁私揽带路、代办证明的营生。你这木牌上的字样,公然挑衅官署秩序,当真是活腻了!”


周围的人流瞬间停下脚步,纷纷围拢过来,踮脚观望,议论声嗡嗡响起。几个差役见状,连忙上前将布衣围在中间,手按腰间刀鞘,以防他反抗。那布衣吓得魂飞魄散,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小人知错!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小人这一回!】


刘子冠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他沾着泥污的衣袖和破旧的布鞋,又见他磕头时貂帽滑落,露出一头枯黄的头发,不似作伪。但他深知城门乃是咽喉要地,此类私揽营生往往藏着猫腻,或是帮人伪造文书,或是勾结盗匪传递消息,断不可轻易姑息。


【子冠】“饶你不难,”


子冠沉声道,


【子冠】“但需如实交代,你这营生做了多久?背后可有主使?代办的证明都给了些甚么人?如有给烟草商户中介办证,可是要到城门口绞死!”


布衣趴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糠,声音断断续续:


【回、回大人,小人刚做了三天,哪有甚么主使!都是些进城的乡农、小商贩,嫌办证明麻烦,才肯花几钱请小人帮忙……小人真的没做坏事啊!】


刘子冠眉头微皱,正欲再问,忽闻城门左侧绞刑架方向传来一阵铜锣响,三声脆响穿透喧嚣,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往那边涌去。只见两名皂衣衙役押着三个五花大绑的汉子,一步步踏上刑台,为首的低级法官身着深灰法袍,手持卷宗,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遍城门:


【按圣名立法闽州律,今宣判三名罪犯罪名——其一,王某,走私符箓十张,按律当绞!其二,李某,通奸,按律当绞!其三,林某,和李某通奸,按律当绞!其四,张某,串通土匪,劫掠他人财产,按律当绞!】


法官每念一句,台下便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人伸长脖子张望,有人啧啧称奇,更有甚者拍着手叫好,全然不顾刑台上罪犯惨白的面容与绝望的哭喊。绞刑架上的绳索早已备好,黑沉沉的木架在日光下透着森然寒气,几个刽子手身着红衣,手持锐器,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只待宣判完毕便动手。


这城门口当众绞刑,本是为警示那些还未进城者莫要犯法,可百姓们却抱着猎奇的心理,每次都将绞刑台围的水泄不通,竟成了入城前的一大景点。


刘子冠闻声转头,目光刚离开那布衣片刻,忽觉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瘦小的身影窜了出去。他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只见那布衣正连滚带爬地钻进人群,枯黄的头发在人潮中一闪而过,竟是趁着众人围观绞刑的间隙,趁机溜了!


他眉头紧锁,却也深知此刻追赶已是徒劳,城门处人多眼杂,那布衣又是土生土长的泼皮,定然熟悉巷道,追下去只会白费功夫。况且绞刑乃是康乐府惯例,意在震慑宵小,此刻若离开岗位,反倒会让城门盘查出现疏漏。


他转身便要回关卡坐镇。刚走两步,忽看见位白衣男子,斜倚在城门旁的石狮子上,身形挺拔如松,一袭白衫纤尘不染,在熙攘人潮中竟透着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冷。


只见男子面容俊美得近乎艳丽,目似寒星凝露,鼻梁高挺,唇色淡红,肌肤莹白胜雪,竟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右腰挎一横刀,长发束冠,被日光一照,泛着柔和的光泽,几缕发丝贴在额前,更添几分慵懒。


寻常俊美男子多带几分脂粉气,或是锋芒毕露,而此人却清雅中透着疏离,温润里藏着冷冽,仿佛不属于这烟火市井,倒像是从云端谪落的仙人。


毫不夸张的说,这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子冠见状,便明了此为何人,快步上前拍了拍那人肩头,道:


【子冠】“喂,可是素兄否?”


那男子回头,面以笑容,仅是一笑,便已胜却人间无数,且听他道;


【素蛇】“哦?子冠兄,别来无恙也。”


二者互相回礼做楫,显然已是熟识,只见素蛇眼睛时不时的朝绞刑台瞟去,眼神里尽是好奇的神色,见状,子冠便开玩笑道:


【子冠】“哎呦喂,素兄,您这是打算学着当法官还是当犯人啊,如果是当犯人的话我今天就能给你引荐,明天大伙就能在那绞刑台上看到你啦。”


素蛇嘴角一撇,虽生的英俊,可说起话来倒是蛮有市井脍炙,朝地上“呸”了一口,回道:


【素蛇】“此二者皆不入我眼罢,呦,我瞧你头上官帽带着舒坦,不如借我试一试?”


【子冠】“这可不行,”


子冠下意识的护住官帽,他深知这鬼头鬼脑的公子可真的做的出来这般事,道:


【子冠】“这可是咱吃饭的家伙,我虽识字,可也就识字了,没了这我怎么讨生活。”


素蛇听罢放声大笑起来,对子冠摆了摆手,表示对其的官帽并无兴趣,然后就重新倚靠在城门口,道:


【素蛇】“我只是颇有些闲情,先前斩首,已是在菜市街见过的,可昨日读书,见‘绞刑’一词,虽知其意,可未见其形,略有好奇之心。伶子儿倒说去城门口说不定能看见,赶巧,今天是你在岗。”


这样奇怪的话从素蛇的口中讲出来,就像是在讲一句稀松平常的事情,子冠的眼皮抽搐几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这位素公子,名讳它者,无字,乃是三年前泉金公商的老板丁忠去信州跑生意时带回来的,至于其身世,过去,则一概不知,便被丁忠收留为门客。这素它者好生奇怪,刚来丁府时和周围人语言不通,说话的发音似古汉语,因此有人议论他是远海小岛上的蛮子,可仅过了一个月,他的汉语就非常的流利,又过一月,便可读书写字,于是又有挨得近的寡妇说他之前不会说汉语都是装的,目的是为了骗取丁老板的同情,好让他被收做门客。


不过丁老板愿意留下他的原因,也许只有丁老板和丁老板的女儿知道罢。


铜锣再响三声,刽子手齐齐发力,拉动绞索。只听“咔嚓”几声脆响,四道身影猛地悬空,脖颈被绳索勒得笔直,脚尖徒劳蹬踹,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惨嚎,转瞬便没了声息。阳光照在他们青紫的脸上,眼球凸起,舌头耷拉在外,模样狰狞可怖。

台下围观者见状,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且有市井无赖学着死者蹬腿的模样,引得周遭一阵哄笑。那股子猎奇后的亢奋,混着绞刑架下淡淡的血腥气,在人潮中弥漫开来。


素它者见此,原本好奇的眼神渐渐淡了下去。他看着台上悬着的尸体,嘴角那抹慵懒的笑意也悄然敛去。方才还明亮淡红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清明的淡漠,仿佛方才那点好奇,不过是看了场无趣的杂耍。


他缓缓直起身,拍了拍白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语气平淡得不起波澜:


【素蛇】“原也不过如此,倒是不如书里写的那般惊心动魄。”


【子冠】“这还不刺激?许是你更可怕的都见过。唉,这世上烈刑其实一辙,或长痛,或短痛,结果不都是为了处死人罢。”


两人闲聊片刻,忽闻一阵马铃叮当,混着香料的馥郁之气,从城外大道上飘然而至。只见一队大马商队缓缓行来,为首的是十只稀世罕见的巨大马匹,竟比沙漠中的骆驼还要大上两圈,马背上捆扎着鼓鼓囊囊的锦缎货包,红、黄、紫三色绸缎边角外露,被日光一照,泛着油亮的光泽,显然是上等香料的包装。


商队前后各有八名精悍镖师护持,皆是身着玄色短打劲装,腰束宽皮带,佩着狭长弯刀,步履沉稳如钉,眼神锐利如鹰,一看便知是久经江湖的好手。其中最惹眼的,却是两名身形迥异的女子镖师,一人高挑如松,一人娇小如柳,俱是头戴竹编斗笠,斗笠边缘垂下青纱,遮去了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


子冠见状,收起闲聊之色,整了整官袍,沉声道:


【子冠】“素兄,我先忙公务,改日再叙。”


说罢,便快步走向关卡,准备查验商队文书。那商队领队也不含糊,早早让随从取出通商特许状与货物清单,远远便递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恭敬的笑意。


子冠仔细的看了眼文书,确是没甚么问题,可又看了看车队中的两位女性镖师,这女性镖师虽说是有的,但极为少见,不免留了个心眼,道:


【子冠】“她们呢,我要看看她们两个的良民证。”


【这…………】


商队首领有些揶揄,往后看那么两眼的功夫,身后大道上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沉雷之声,尘土飞扬间,六骑快马疾驰而来,转眼便至城门下。为首四人衣袂飘飘,或持长剑,或握铁尺,腰间皆系着绣有“梅山”二字的杏黄腰牌,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梅山六侠,这六人自幼结义,武功高强且行侠仗义,专管不平之事,在樱州一带声名远播,可惜六侠之中有二侠死在伐蛇战役,仅剩四人,却依以六侠之名行事。


四人身后,一中年男子身着锦缎长袍,头戴员外帽,面色红润,腰间挂着一枚硕大的羊脂玉佩,正是晋阳府有名的晋阳地主。此人虽为商贾,却颇爱结交江湖人士,出手阔绰,且手下养着不少武林好手,在商界与江湖中都颇有脸面。


最后一骑最为惹眼,骑手是位青年男子,身着青布劲装,面容刚毅,背负一杆红樱长枪,正是近年声名鹊起的凤岩枪客李雨生。此人枪法卓绝,曾单枪匹马挑了太行十二盗,江湖人称“一枪破千军”,其枪法刚猛凌厉,鲜有敌手。


商队领头见这六人,不知为何汗毛恐立,听这六人说笑咒骂便已经瑟瑟发抖。


那高挑如松的女镖师忽然上前一步,拿出两本书证,不带半分拖泥带水道:


【金蛇】“大人要良民证,这便给你。”


一旁娇小的女镖师也往前半步,身形如蓄势之猫,目光冷冷扫过身后李雨生等人,警惕之意毕现。


【子冠】“确无误,你们过去吧。”


得到子冠的确认,那娇小女镖师暗自的松了口气,她和那位高挑的镖师互相对视一眼,准备随着商队一道进城。


就在商队抬脚欲行之际,那娇小女镖师忽觉手腕一紧,一股蛮力硬生生将她往后拽了半步。力道来得猝不及防,她身形一个踉跄,腰间的香囊袋险些掉落。


【青蛇】“喂,又怎么了!姑娘我可没犯甚么事!”


一声娇叱脆如裂玉,带着几分怒意与惊惶。她本就警惕心极重,此刻遭人无故拉扯,怒火当即涌上心头,反手便要动武。


可仅是回头,就见拉住自己的人格外的帅气美貌,令她一时间心摇神驰,意憨蒙醉,剩下几句想骂出来的话居然卡在嘴边。


【素蛇】“你们身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青蛇】“昂…甚么东西…”


素蛇没有继续询问,那双眼睛仿佛渗血般恐怖的盯着她,原先秀气的脸庞藏在了阴影里,令人心生怯意。


【青蛇】“你…你快松手…真是的,我要走了!”


她羞涩的想要从素它者的手中挣脱开来,可素蛇的手如同枯紧的怨念,纠缠不开。


那高挑的女镖师见同伴遇难,赶紧快步上前,解开裹着宝剑的剑袋,准备和素蛇理论一番。


就在剑刃暴露的刹那,一股奇异的香气陡然弥漫开来,初闻似有茉莉的清甜,细细一品,却夹杂着腐朽的腥气,甜腐交织,竟像是盛夏时节腐烂的茉莉花,诡异得令人心头发紧。这气味来得迅猛,转眼便笼罩了半道城门,周遭喧闹的人声竟似被这香气压下几分,连马蹄声都显得沉闷了许多。


这股味道…不对!


这位高挑女镖师便是金蛇金如意,她拿到这把“阴阳刚柔剑”已有三年,那股茉莉花的味道原象征着凶兆,可在金如意三年真气的循环下,早就不会散发出,可今天却如此浓烈,不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金如意已无暇顾及,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扑上,手中阴阳刚柔剑剑光暴涨,剑尖直指素蛇肩头琵琶骨,既想逼他松手,又留了三分余地,未下杀手。


素蛇却似浑然不觉,左手依旧死死扣着青蛇手腕,右手凭空一探,竟不闪不避,直迎剑锋。商队众人见状无不惊呼,刘子冠脱口道:


【子冠】“小心!”


只见素蛇指尖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芒,竟以肉掌硬接利刃。金如意只觉剑尖撞上一团绵密却坚韧无比的气劲,剑势陡然一滞,刚柔相济的内劲被生生卸去大半。她一惊之下,旋身变招,剑刃顺势划向素蛇手腕,招式快如电光石火。


素蛇脚步微错,身形如柳絮般飘忽,避开剑锋的同时,右手已如铁钳般缠上金如意持剑的手腕。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恰好扣住她手腕间的麻筋。金如意只觉手腕酸麻难忍,持剑的手便再也动弹不得。


就这样,素蛇左手抓着青蛇,右手抓着金蛇,却不见分毫吃力的模样。


而金如意虽魅功不俗,可这般靠近素蛇,对比下竟也稍逊色几分。她不似青玉簪那般容易被素蛇的面容所影响,可被素蛇抓住手腕,还是觉得内心有几丝怪异的情弦在波动着,一念欲火居然使得金如意的耳根逐渐晕红。


再说素蛇指尖扣着金如意腕脉,初时只觉其内力刚柔相济,应是修行静功为内力,但流转间却藏着几分滞涩。细细一探,竟察觉几道灼热内息在她经脉中翻涌不定,如烈火烹油,正是医书中所载“心火翻涌”之症,此症非寻常病痛,多由忧思过甚或邪火侵体所致,久则伤及心脉,凶险异常。


他原先阴鸷如妖的眼神渐缓,渗血般的戾气悄然散去,眉峰微蹙,竟生出几分探究之意。那抓着二人手腕的力道也随之松弛,如铁钳般的手指缓缓松开,仿佛方才的凶煞模样只是错觉。


青蛇青玉簪先是一愣,随即抽回手腕,脸颊绯红,下意识地拢了拢青纱,心跳如鼓,方才被他抓住时的羞涩与惊惧交织,竟让她忘了言语。金如意也趁机挣脱,手腕酸麻未消,却觉心口那股翻涌的欲火竟似被素蛇指尖的青芒稍稍压制,耳根依旧虽红,可心脏处的痛感逐渐消失,她只是望着素蛇,眼神中满是惊疑。


【素蛇】“抱歉,刚刚多有失礼,小生在此谢罪过了,子冠兄,放他们去吧。”


子冠虽有疑惑,可见刚才的场景,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当即将这一商队放进城中。


【子冠】“你们认识罢,仇家?”


【素蛇】“呵,非亲非故,但将来会认识也说不定呢?”


方才他的手扣住金如意和青玉簪的脉搏,测出其内欲火侧生,当然,见到素蛇的女子乃至男人或多或少都会这样,他已见怪不怪。可金如意的脉搏却忽的欲火转邪火,是为心火翻涌的病症,如果不用能调和五脏的阴阳刚柔剑的话,过不了几年,轻则残疾,重则丧命。


可这金如意所持的阴阳刚柔剑和青玉簪佩戴的锦囊乾坤袋分别是用素蛇的脊椎和内脏做成,他本以为这二女为奸人罢,不过细想,三年前来杀他的十几万人里,似乎没见过这二女,既然二女没有想杀他的心,那自己又何必杀这二女。招摇的用自己的“东西”,也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就像三年前的伐蛇战役,如果人类不是先攻击他,他又怎会攻击人类?


那六骑本在城门侧畔驻足,听闻这边兵刃交锋、人声扰攘,当即拨转马头,如离弦之箭般驰来。为首的梅山六侠中,持铁尺的矮胖汉子甘迁勒住马缰,坐骑人立而起,他目光扫过散去的人群,瞥见金如意与青玉簪随着商队入城的背影,大声喝道:


【妖女休走!】


他刚要架马追去,谁知一把未出鞘的横刀挡于马前,他这头白云马向来性烈,可被这一档,居然不敢过去了。


那素它者持刀挡住六人,不知何为。


【素蛇】“来客,此门不可入。”


晋阳地主见横刀拦路,见阻挡六人的白衣公子风度翩翩,他心中一动,料想此人绝非寻常市井之徒,当即翻身下马做礼道:


【在下晋阳地主久,闻康乐府藏龙卧虎,今日得见少侠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间,晋阳地主目光扫过素蛇手中未出鞘的横刀,并无刀镡,就连刀柄都只是普通的松木,何其的简陋。


【我等追踪两蛇妖而来,这两条蛇妖买通商队,装做镖客已经混入城中,我等已经寻了好些时日,还望少侠莫要阻挡,否则城中百姓必遭迫害!】


素蛇依旧不动,道:


【素蛇】“晋阳地主?哦…在野派,自称不归天管,不归朝廷管的人。难怪啊,你们不知道前年朝廷就有《行者法》,除奴隶以外,妖怪只要办理证明就能在朝廷土地行走吗。何况她们不是妖怪,她们有良民证。”


梅山六侠中,那持长剑的青衣汉子周看岳本就没耐心,听得素蛇这番话,顿时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拍马鞍,身形如箭般跃下马来。


【再拖下去,就算进城也难找到她们了!我直说了,我们有私事要和妖畜算,少侠莫要阻拦!】


【素蛇】“不是,我说了,此门不可入。”


周看岳本见素蛇油盐不进,字字句句都在阻拦,怒火瞬间冲顶。他厉喝一声,手中长剑如一道匹练般直劈而下,却在离素蛇脖颈三寸处骤然停住。


【你这狂徒,给脸不要脸!】


周看岳目眦欲裂,手腕青筋暴起,长剑微微用力,已将素蛇的衣领划开一道小口,道:


【今日我便杀了你这家伙,再进城捉拿妖女!看谁敢拦我!】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冰冷的金属触感已顶在周看岳的后脑。众人定睛看去,却是子冠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欺近,手中燧发枪口正死死抵住他的头颅,枪身泛着森然冷光。


【子冠】“我不知何言,唉,你们听不懂人话吗,此门不可入。大门供商队通行,你们是商队吗?个人走西门出示良民证!”


那金属触感与刘子冠沉凝的气息,让周看岳深知这官差绝非虚张声势。他僵在原地,长剑虽仍指着素蛇,却再难往前递出半寸。


梅山六侠中其余三人见状,脸色齐齐一变。持铁尺的甘迁刚要催马上前,却被身旁穿灰袍的爱墨抬手按住。爱墨目光扫过城门关卡的标识,瞥向西门方向低声道:


【五弟,莫要冲动!这城门确是商队专用,我等疏忽了。】


周看岳性子虽烈,却非不明事理之人,此刻已然知晓是自己心急莽撞,闹了场天大的乌龙。


周看岳重重哼了一声,手腕一翻,长剑入鞘,收剑的力道之大,震得剑穗簌簌作响。他转过身,对着刘子冠抱拳道:


【市尉,方才是周某失察,还望恕罪。】


又转头看向素它者,虽仍有不甘,却也抱拳道:


【少侠,先前多有冒犯。】


素蛇顺以礼报拳,忽的转念一想,便习惯性的问道:


【素蛇】“哪里话,不打不相识。哦,对了,听说当年伐蛇战役在野派多有参加,不知周兄…………”


【别提了,我们梅山六侠为何只剩下四个人?还不是因为在武夷山那可恨的素蛇!】


猛的,素蛇忽然快速的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恶恨,他松了抱拳的手,轻微的冷笑出来,对子冠说道:


【素蛇】“子冠兄,我还有事,先走了。”


素蛇拂袖而去,白衫翻飞间,竟已过城门下的人流,只留下一道残影。来去匆匆,莫非真有甚么急事?


晋阳地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头对梅山四侠蛐蛐道:


【这白衣公子好生古怪,方才还和煦,怎的一听武夷山旧事便突然变脸?】


甘迁摸了摸脑袋道:


【管他古怪不古怪,咱们的正事是捉拿妖女,别被不相干的人分了心神。】


六人不再耽搁,转身策马往西门而去。马蹄踏过石板路,溅起些许尘土,很快便消失在西门方向的人流中,无人再去深究那白衣公子的古怪行径。


再说这素蛇,走于大街之上又气又笑,眉宇间充斥着散不去的戾气。


于素蛇而言,当今这世上,能给予自己动力的事物,便只剩下复仇了吧。


他不仅要向活着的人复仇,还要向死的人复仇,比如女娲,他此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女娲死在了他的前面,并不是素蛇对女娲还有多少感情,而是愤怒自己没有在女娲活着的时候,吃女娲的肉,喝女娲的血。令自己的一腔愤恨无处释放!


天道啊,你若是还怜惜我的话,就助我找到女娲的尸骨,我要将她的尸骨日夜折磨,挫成粉末!


至于活着的,嘿嘿,今生今世,能找到一个算一个,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埋在粪土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读过各家的书籍,而佛教不提倡复仇,核心教义以“慈悲为怀”“忍辱波罗蜜”为纲,主张以宽容、谅解化解怨怼,认为复仇会陷入“冤冤相报”的因果循环,违背“不杀生、不嗔恨”的根本戒律。


但素蛇对此嗤之以鼻,倒是儒家的某句话契合自己的观念。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论语·宪问》


烈丈夫,报以恩仇。不报恩,不丈夫。不报仇,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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