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蛇青金记 卷二 第三回 莫逆偶遇有风情

话说那金蛇和青蛇买通商队假扮镖客混入城中后,便迅速拜别了商队首领。二人寻了家地处偏僻的客栈小住,已是过了几日。
三年前二蛇盗得至宝阴阳刚柔剑与锦囊乾坤袋后便准备分道扬镳,拜别江湖,谁知那竹子蚕借用墓穴中遗留的盗洞侥幸存活,并逃到巫国被拜为了上卿大夫,将二蛇盗得法宝之事告知天下,但朝廷与各国皆有底蕴实力,并未将二蛇放在心上,反倒是引得无依靠的在野派们争相追杀。
青金二人原欲借晋阳地带的崇山峻岭遮掩行迹,再转道前往不周山旧址。那不周山旧址地广人稀,荒无人烟,正是避世藏形的好去处。谁知路程中却被晋阳地主发现,并联系了李雨生、梅山六侠几个高手合作,她们只得向南逃窜,移至康乐府。
连日的奔袭逃窜令青金已疲惫不堪,而李雨生等人虽跟着进城,却不一定知晓她们的所在,便打算在康乐府修整几日后沿横阳入境苗国,再摸着巫国的边境去不周山旧址。
一日夜晚,夜凉如水。青玉簪临窗而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客栈地处僻静,巷陌间只剩几声犬吠,偶尔传来远处酒楼的猜拳行令声,却更衬得这房内寂寥。
忽闻房门一声轻响,金如意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几分夜露的寒气。见青玉簪兀自出神,金如意笑而不语,打开用黄纸包的烟草塞入烟枪中,理了理裙摆,就床榻而坐。
夜雾像飞舞棉絮,裹着客栈的沉静,青玉簪的指尖抠着窗沿裂缝,那点冰凉却压不住掌心残留的触感前些日子日被素蛇攥住手腕时,男人指腹的温度像烧红的铁,烫得她骨头缝都发疼。
那个白衣公子。
他的脸在脑海里愈发清晰,俊美得像画皮,青蛇依稀记得那位公子掌心的纹路,柔软得像是爬满了细小的蛇,缠在她手腕上时,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可指尖掠过皮肤的瞬间,又带着一种恍惚的滑腻。
窗外的犬吠突然尖锐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青玉簪下意识回头,房内空荡荡的,只有金如意坐在榻上装烟枪,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趴在地上的鬼魅。
青玉簪的牙齿打颤,却不是因为冷。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悸动,混杂着恐惧与羞耻,像是在沼泽短腿的牛羊,动弹不得。她甚至开始回想那位公子的声音,平淡得没有起伏,却像淬了冰,落在心上时,既疼又痒。
青蛇想甩开这念头,可那白衣公子的脸却越来越近,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冰凉的触感掠过小臂、肩头,最后停在她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像在打量一件猎物。
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出一朵火星。青玉簪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地抚摸着脖颈,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而金如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燃烟枪,在身边正一脸媚笑的看着自己。
【金蛇】“哎呀呀,怎么了这是,我们的玉簪儿脸蛋甚么时候落的这般红,难道是在思春吗?”
青蛇心有鬼乱,迅速的将窗户关紧,头埋深低道:
【青蛇】“胡说八道!这天底下就没几个我能看的上眼的男人。”
窗户外传来一声破碎,像是房顶上瓦片坠落的声音。
金如意闻言,嘴角媚态更浓,烟枪在指间一转,便起身凑到青玉簪身后。她身形高挑,气息温热如兰,带着烟草的醇厚与几分女子特有的幽香,缓缓俯下身,樱唇几乎贴上青玉簪泛红的耳廓。
【金蛇】“哦?天底下没几个看得上眼的?”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拿捏的魅惑,尾音轻轻上挑道:
【金蛇】“我猜猜妹妹的心思,不会是那前几日城门口,攥着你手腕不放的那位白衣公子呢?”
说罢,她刻意对着青玉簪的耳洞吹了口热气,湿润的气息顺着耳道钻进去,带着酥麻的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
青玉簪本就心乱如麻,被她这般近距离撩拨,耳根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泛起细密的红晕。她猛地侧身躲开,眼神躲闪,语气却硬撑着几分倔强:
【青蛇】“他……他不过是个蛮不讲理的登徒子,有甚么好看的!”
青玉簪一时不敢很金如意对视,睫毛上还沾着几分未散的羞赧,突然她想起点东西,转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金如意的脸颊,声音陡然拔高道:
【青蛇】“金蛇,你别单说我!”
【青蛇】“那日他不也一把攥住你的手腕?你那许久都没发作的怪病,怎么偏生被他一碰就犯了?哼,别告诉我是巧合!”
她见金如意一时失语,语气愈发直接:
【青蛇】“你敢说,当时你心里就没半点异动?说白了,定是自己邪火作祟,自己无处倾诉,才来戏弄我。”
金如意被她一语戳破心事,脸上的媚态蓦地僵住,那股子惯有的风情竟淡去大半。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往日里能说会道的嘴,此刻竟有些发涩。
沉默不过瞬息,金如意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白坦荡,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自嘲
【金蛇】:“是,又如何?”
说罢,金蛇反倒不羞了,
【金蛇】“我本就不是扭捏之人,心里有甚么便说甚么。”
【青蛇】“你……你………我今天都不要理你了!”
青玉簪被她这般直白的坦承堵得哑口无言,就猛转身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床板被她坐得微微一响,双手环抱在胸前,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孩子气的执拗。
金如意见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也不辩解。
她知晓青玉簪向来是嘴硬心软,虽活的蛮久,但大多时候都是和人类社会脱节的,改不了自己村姑的做派。越哄反倒越矫情。当下便转身回到桌边,拿起烟枪轻轻吸了一口,烟草的醇厚烟气缓缓吐出,在烛火下凝成一缕青烟,缭绕不散。
金如意吸完最后一口烟,烟枪在桌角轻轻一磕,烟灰簌簌落下。她望着床沿的青玉簪,自觉无趣,淡淡道:
【金蛇】“也罢,折腾了一日,你我都乏了,今天就早点睡吧。”
话音刚落,忽闻房门“笃笃笃”三声轻响,节奏均匀,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二人心头同时警凛,金如意提起阴阳刚柔剑,身形如狸猫般窜到桌边,指尖一弹,油灯的火苗便“噗”地熄灭。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青玉簪从床上坐起,已如鬼魅般贴在门左侧的墙壁上,右手从耳中掏出青锋宝剑,金如意则掠至门侧,背靠土墙,气息尽数收敛,连呼吸都变得细若游丝。
门外的动静瞬间清晰起来,先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踮着脚尖徘徊,随即又恢复了寂静,仿佛方才的敲门声只是错觉。
青蛇轻语道:
【青蛇】“怎么回事,许是敲错了门?”
金如意摇头否决,她们的房间位处阴面,不似其他房间是连号成排,正常是不会有人敲错的。
她思虑些许,顿感不妙,示意青玉簪随自己走到窗户的位置,准备借此逃离。
金如意指尖刚触及窗闩,尚未发力推开,忽闻窗外破风之声骤起,锐啸刺耳!她心头一惊,暗道不好,下意识侧身急退,两道寒光已穿透窗纸,直刺屋内!
定睛看时,竟是两把长剑,剑尖堪堪擦着她的肩头掠过,深深钉入身后土墙,剑穗兀自颤动不休。未等二人喘息,又是两道黑影破空而至,却是两把铁尺,形制厚重,带着呼呼风响,一左一右,直捣青玉簪面门与心口要害!
青玉簪早有防备,见铁尺袭来,手往腰间探去,抽出锦囊乾坤袋,道句“收!”,那锦囊袋束口自解,引道深邃的吸力把铁尺收入袋中。
且见四条黑影如离弦之箭,循着窗口窜入屋内,身形落地时悄无声息,唯有兵刃寒光在月色下一闪而过,正是梅山六侠中余下的周看岳、甘迁、爱墨与梁叔鲁。
【妖女,果然在此!】
周看岳厉声喝斥,手掌一抬,钉在墙上的长剑自动回到手中,剑锋直指金如意。
【今日便取你二人狗命,夺回至宝!】
而甘迁和梁叔鲁也掏出把新的铁尺,摆出进攻架势。
【金蛇】“呵呵四位大侠招呼我等,还真是受宠若惊呢,就怕四位武功高深莫测,欺负我这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怕是传出去坏了名声。”
梁叔鲁不屑,却是口吃,慢道:
【对…对付…你…两个…还…还讲甚……光明…光明正大。】
几人对峙之时,木门竟被一股巨力生生撞碎!木屑飞溅如暗器,混着一道黑影窜入屋内,正是晋阳地主!他手中竟是一柄缀满铜钉的铁算盘,抬手便朝二人后心砸来,铜钉破空带起尖锐哨音,狠辣至极!
青蛇二人同时用手中宝剑挽起剑花,弹开射来的铜钉,可梅山四侠岂会放过这般良机?周看岳长剑直刺金如意心口,爱墨铁尺横扫她下盘,甘迁与梁叔鲁则左右夹击青玉簪,四人招式衔接无缝,竟将二蛇的退路尽数封死!
金如意眸色不惊,阴阳刚柔剑陡然爆发出四道银练般的软剑,如灵蛇出洞,瞬间缠上梅山四侠的兵刃!长剑与铁尺被软剑死死裹住,周看岳等人只觉手中兵刃一沉,竟被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道牵引,招式再也递不出去,想要抽回兵器,却如陷入泥沼般动弹不得。
青玉簪早已心领神会,锦囊乾坤袋喷出一股毒雾,瞬间弥漫全屋。她反手拉住金如意的肩头,运起高深轻功,身形如两只夜枭,循着窗口的破洞窜了出去。
二人并肩掠出,足尖在客栈院墙的瓦砾上一点,借力腾起数丈之高。四道软剑瞬间缩回阴阳刚柔剑中,已是跑至客栈外。
身后怒喝如雷,梅山四侠与晋阳地主已破窗追出!只见晋阳地主双臂一振,手中锁链铁锤掷向半空,铁链骤然绷直,锤头竟裂成数十个大小相同的铁锤,每个锤头都拖着寒光闪闪的锁链,竟是晋阳地主的法器,如天罗地网般朝二人罩来!
锁链破空带起尖锐风声,数十个锤头分袭四面八方,将去退路挡住,金如意与青玉簪刚腾起的身形猛地一滞。
梅山六侠眨眼已至跟前,金如意打算故技重施,然梅山四人早有防备,迅速的避开短剑的抛掷轨迹,迅速的近身。
软剑突袭已然失效,金蛇索性收了四道银练,阴阳刚柔剑在手中一转,刚猛的剑气直逼周看岳面门!同时左掌翻飞,金翠流光掌带起阵阵碧色掌风,掌力沉猛,竟带着金石交击之声,硬生生逼退爱墨的铁尺。
周看岳长剑急旋,格开剑阻挡,可这阴阳刚柔剑是何其的威力无比,竟将周看岳的长剑刺穿几条裂缝。
甘迁与梁叔鲁见金如意牵制住周、爱二人,眼中凶光一闪,带起两道暗劲直捣她后心要害!谁知青玉簪早有察觉,一技“水出洞中”如流星赶月,瞬间拦在二人身前,剑尖精准点向铁尺尺身。
兵刃交锋的寒光划破沉寂。金如意阴阳刚柔剑似雷霆万钧,金翠流光掌似流水缠丝,周看岳长剑虽已裂出数道细纹,却依旧死战不退,剑势愈发狠辣,招招直指要害;爱墨铁尺舞得风雨不透,与金如意的掌风相撞,闷响不绝,震得周遭尘土飞扬。
青玉簪“水出洞中”一剑得手,顺势旋身,青锋宝剑化作点点寒星,时甘迁铁尺沉猛,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却屡屡被青玉簪借力卸力;梁叔鲁口吃心急,招式渐乱,却凭着一股蛮劲死缠烂打,铁尺挥舞得虎虎生风,而青玉簪在剑法上虽难以和二人武力持平,却亦可用锦囊乾坤袋唤出“风火雷电”以及“乾”“坤”共三十六法助战,可有一站之力。
这般激战逾百回合,双方气息皆已粗重,汗水浸透衣衫,黏在肌肤上冰凉刺骨。可那晋阳地主始终游走在外围,手中铁算盘铜钉如雨,时而趁金如意与周看岳剑掌相交、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数枚铜钉直取她双目;时而待青玉簪闪避梁叔鲁铁尺、身形滞涩之时,铜钉如流星赶月般射向她后心要害。金如意与青玉簪既要应付身前强敌,又要防备背后偷袭,分心二用之下渐感吃力。
金如意一剑逼退周看岳,刚要旋身避开袭来的铜钉,爱墨铁尺已趁隙扫至下盘,她只得硬生生拧身跃起,腰间却被铜钉擦过,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渗透衣料。青玉簪见同伴遇险,分心之下被甘迁铁尺扫中肩头,梁叔鲁见状猛攻而上,铁尺直捣她心口,亏得她急中生智,锦囊袋唤出“坤”字法,地面陡然升起一道土墙阻挡,才堪堪避过要害。
土墙甫起便被铁尺砸得崩裂,碎砾如箭雨四溅。青玉簪借这瞬息空隙旋身急退,她眼中寒光乍现,青锋剑砍出一团青雾,一声划破空气,剑势陡然变得诡谲,竟不避梁叔鲁的铁尺,反直刺其握尺的手腕——这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
梁叔鲁本就招式散乱,见她这般不要命的架势,心头一怯,慌忙收尺回防。青玉簪趁势欺近,左掌按在锦囊乾坤袋上,低喝一声“雷!”,袋口骤喷一道紫电,噼啪作响的雷光直劈甘迁面门。甘迁惊呼一声,慌忙后仰,铁尺下意识横挡,雷光撞在尺身上,竟将厚重铁尺击出一道焦黑裂痕,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金如意那边更是险象环生,她以一敌三,周看岳的长剑虽裂,却凭着一股狠劲疯攻,剑风裹挟着破帛之声,招招不离她心口、咽喉等要害,爱墨铁尺舞得如铜墙铁壁,掌风与尺风交织,更要命的是晋阳地主的铜钉,如附骨之疽般追袭,时而取双目,时而攻下三路,让她不得不分神应对。
忽听金如意一声清叱,阴阳刚柔剑陡转运力,竟硬生生将周看岳的长剑从中劈断!断剑带着呼啸之声飞射而出,擦着晋阳地主的耳际掠过,钉在远处树干上,兀自颤抖。周看岳怔在当场,手中只剩半截剑柄,尚未反应过来,金如意左掌已至,金翠流光掌带着金石交鸣之声,狠狠印在他胸口!
“噗——”周看岳狂喷一口鲜血,身形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忙按住穴道强撑住。
这梅山六侠和晋阳地主皆为二流好手和高手,金如意和青玉簪原仅能险胜其一,可借用阴阳刚柔剑和锦囊乾坤袋两个至妙法宝,竟也可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金如意刚要喘息,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巷口立着一道黑影,身形挺拔如松,腰间斜挎一杆乌沉沉的长枪,枪穗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正是那“一枪破千军”的凤岩枪客李雨生!
她暗道不妙。这李雨生的枪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一杆双生白枪使得出神入化,快如闪电,武功乃是实打实的一流。先前晋阳地主与梅山六侠联手,她们已然被偷袭得左支右绌,全凭阴阳刚柔剑与锦囊乾坤袋的至宝之利才勉强支撑,如今李雨生若是加入战局,以一敌三的压力陡然倍增,她们必无胜算!
金如意分心之际,爱墨的铁尺已横扫而至,
金如意心头警兆丛生,不及细想,回身急旋,阴阳刚柔剑裹挟着利锋之力,朝着爱墨扫来的铁尺斜劈而下!那柄厚重铁尺竟被剑刃生生劈成两段,断口处寒光凛冽,平滑如镜。
爱墨惊得目瞪口呆,手中只剩半截尺柄,尚未回过神来,远处巷口的李雨生已然动了!他身形如离弦之箭,瞬间便跨越数丈距离,枪尖泛着森寒银光,如两道飞鹰!
这一枪来得又快又狠,竟将周遭空气都撕裂开来。金如意刚劈断铁尺,旧力未生新力未竭,眼睁睁看着双枪逼近,避无可避!危急关头,她猛地拧身,阴阳刚柔剑变做数百条短剑缠住枪头,往身后拽去,然李雨生亦不慌张,运起内力,转动枪身,将缠来的软剑悉数震开。
李雨生的枪法何等精妙,枪尖微微下沉,直刺她小腹要害!
与此同时,晋阳地主的铜钉如暴雨般射来,甘迁与梁叔鲁也趁机猛攻而上,铁尺与拳脚齐施,四位高手同时围攻,瞬间便将金如意围在核心。
【青蛇】“金蛇!”
青玉簪惊呼一声,顾不得身前的对手,青锋宝剑化作一道青虹,直刺李雨生后心,锦囊乾坤袋同时喷出一股烈焰,试图逼退众人。
李雨生却似背后长眼一般,头也不回,从地上拔出短尺,便将青玉簪的宝剑格开,双生枪攻势不减,依旧朝着金如意要害刺去,显然是没法避开了。
李雨生双枪的寒光已触到金如意衣襟,那股锐不可当的枪风竟吹得她鬓发倒飞,就在这生死一线,黑暗里突兀伸出一道刀光。
不是烈焰般的炽烈,也非寒冰般的森冷,只是一道极简的银白,像月光被裁成了片,横亘在双枪与金如意之间。“叮”的一声轻响,李雨生只觉枪尖撞上了铜墙铁壁,双臂剧震,双枪竟被震得向上弹起半尺,枪穗乱颤。
这一挡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未等众人回神,那柄横刀已如鬼魅般流转。刀身不宽,没有繁复的纹饰,只在月下泛着一层冷润的光,却似有生命般,贴着晋阳地主射来的铜钉一绕,那些带着哨音的铜钉便齐齐改变方向,钉入旁边的瓦片,接着刀光斜掠,甘迁与梁叔鲁劈来的断尺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硬生生偏开轨迹,两柄铁尺相撞,“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震得二人虎口发麻;最后刀背轻轻一磕,爱墨刚举起的半截尺柄便脱手飞出,打着旋落在地上。
前后不过一呼一吸,围攻金如意的四道攻势竟被尽数化解。
掐着安静。
弯月躲在云层后,漏下一缕惨淡的光,刚好落在那人身上。
是个白衣公子。
衣料白得像裹尸布,没有半点褶皱,也没有任何纹饰,在夜色里泛着冷幽幽的光。他身形颀长,站在那里。
他手里握着一柄横刀。
刀身不宽,没有雕花,没有柄穗,简约得像一块削薄的冰,只在月下泛着一层冷润的光,那光不是铁器的寒芒,倒像是果实腐坏时渗出的幽绿,看得人后颈发僵。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
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大口呼吸。
那不是江湖高手的威慑,是一种源自骨髓的恐惧,是黑暗里突然睁开的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浑身汗毛倒竖,只想转身狂奔,逃离这个被他目光笼罩的地方。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那笑意刻在每个人眼底。
周看岳认出这人是那日城门下的公子,怒道:
【你来干甚,莫非在城内你也要管?这是我们和两个妖女的私仇,你没资格插手!】
【素蛇】“我就是来报私仇的。”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仿佛风吹过荒坟的低语,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对着李雨生和晋阳地主说道:
【素蛇】“你们,可以走了。”
【你……你凭甚么…… 】
梁叔鲁哆哆嗦嗦地想开口,话没说完,便被素蛇轻飘飘扫过来的一眼钉在原地。让他瞬间闭了嘴,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雨生率先反应过来,猛地一咬牙,收起双生白枪,转身便走。他的脚步快得踉跄,像是身后有厉鬼追袭,连头都没敢回。晋阳地主见状,也慌忙捡起铁算盘,连滚带爬地跟上,腰间的锁链铁锤拖拽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却没人敢放慢脚步。
李雨生和晋阳地主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口拐角,周看岳见李雨生都不敢和这白衣公子对峙,便扶着墙,咬牙转身,甘迁、梁叔鲁和爱墨也互相搀扶着,想趁着这诡异的寂静溜之大吉。他们的脚步踩在碎瓦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死一般的夜里格外刺耳,像一群偷生的鼠蚁,只想尽快逃离这白衣公子的视线。
可他们刚挪出三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只是一声近乎无声的“唰”,像月光划破黑暗。
周看岳心头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下意识回头,只看到一道银白的刀光。
那刀光依旧极简,却比刚才挡下四攻时多了一股蚀骨的阴毒,瞬间便到了眼前。周看岳刚要举起半截剑柄格挡,便觉脖颈一凉,那凉意在瞬间化作剧痛,他甚至没看清刀是怎么落下的,只看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落在地上那具还在喷血的尸身上。
【啊——!】
爱墨的惨叫声刺破夜空,却只喊出一半便戛然而止。素蛇的身影瞬移到他身后,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轻轻一拉,鲜血便如泉涌般喷出,溅在他洁白的衣袍上,像那白衣被血浸染,永远都无法玷污了。
甘迁和梁叔鲁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要狂奔,可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们只觉得背后寒气森森,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着他们的衣摆,耳边传来细碎的低语,像无数冤魂在哀嚎。
素蛇的刀光再次亮起,这次却不是直线劈砍,而是带着诡异的弧度,甘迁挥起断尺抵挡,却被刀光轻轻一绕,断尺便被劈粉末,刀势不减,直劈他胸口。随即便是剧痛袭来,他喷出一口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梁叔鲁早已吓得瘫倒在地,大小便失禁,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他对着素蛇连连磕头,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饶命”,可素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一步步向他走来。那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梁叔鲁的心脏上,每一步都让他的心脏收缩一次。
刀光落下,快得让人看不清。
梁叔鲁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睁着,倒映着素蛇那张可怖又美丽的脸。
前后不过三十回合,甚至连三十回合都算不上,梅山六侠彻底绝迹于江湖。
【素蛇】“嘿———”
【素蛇】“哈哈—”
【素蛇】“哈哈哈哈哈哈。”
【素蛇】“好,好!接下来还有巫国,丹霞国,弥勒天国,涂山国,十宿星山庄……………你们对我如何,我便对你们如何!你们等着,不管是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我都要你们血债血偿,门户绝种!”
他癫狂的大笑一阵,但很快的恢复了正常,这时,他发现站在身后还有其他人,忙用衣袍擦去脸上的血迹,对青金二人报以歉意:
【素蛇】“让两位姑娘见笑了,我血海深仇报之其一,一时失了理智,还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告辞了。”
满地尸骸的血液,在三人之间缓缓流淌。素蛇擦净脸上血迹的动作利落而冷寂,转身便要融入身后的浓黑巷陌。
青玉簪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方才素蛇挥刀时的阴鸷、癫狂时的决绝,与此刻平静离去的背影在她脑海里交织,恐惧之余,竟生出一丝莫名的牵绊。她张了张嘴,喉间像堵着湿冷的棉絮,那句“公子稍等”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没能说出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却压不住心头那点扭捏的悸动 她怕自己的挽留太过突兀,显得不那么自然了。
【金蛇】“公子何必如此着急呢?”
金如意莲步轻移,拦在素蛇身前,阴阳刚柔剑顺势归鞘,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竟压过了远处乌鸦的啼鸣。她抬手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丝,指尖划过耳尖时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妩媚,染血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溅在衣上的血珠仿佛都成了点缀,添了几分妖异的风情。
【金蛇】“人间漫漫,此去一别,不知小女何时才能再见公子一面呢?”
她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的毒酒,带着惯有的慵懒魅惑,却又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
【金蛇】“今夜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二人怕是早已成了刀下亡魂。这份救命之恩,岂能这般轻飘飘一句‘告辞’便了结?”
她抬眼望向素蛇,眸中似有水光流转,映着天边惨淡的月光,诱惑得让人惊心:
【金蛇】“我二人住处就在附近的僻静客栈,虽不奢华,却也干净。公子刚了结大仇,想必也累了,不如随我们移步歇息片刻,喝杯热茶暖暖身,也好让我们略尽风雅之谊,报答公子的恩情。”
【金蛇】“客栈里还有些薄酒小菜,正好可与公子共话,总好过在这满是血腥的巷陌里道别,你说呢?”
面对陌生女子的邀请,素蛇早是见的多了,寻常脂粉的殷勤谄媚,只让他觉得腻味,向来是拂袖便走。可这二位女子不同,他早已看出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蛇妖,且二人刚才身陷险境,却无半分乞怜之态,竟令素蛇心生兴趣,当即允诺道:
【素蛇】“既是诚心邀请,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玉簪把地上尸骨收入锦囊乾坤袋,确认现场打扫干净,才放下心来。
三人同行,不多时便至那僻静客房,推扉而入,屋内尚留打斗余痕:青金二人便收拾好屋子,摆出一精巧的四方桌,邀请素蛇入坐。
金如意转身走向床榻,弯腰俯身,从床底拖出两个缠着麻绳的陶坛,坛口封着暗红蜡封,透着陈年古意。她玉指凝力,轻轻一弹,蜡封应声碎裂,一股浓烈辛辣的酒香瞬间冲坛而出,弥漫全屋,直钻鼻腔。
【金蛇】“呵呵,公子,这酒烈的很呢,不知味道会不会嵌入您喉呢?”
那素蛇端碗先依次敬了金如意,青玉簪,随即便豪迈的一饮而尽,俗话说“达官之交推杯盏,绿林之交摔一碗”,乃是酒水交情的缩影。素蛇饮后只觉清爽纯净,虽入口刺激,可后劲圆润饱满,带有一丝茴芹风味,赞道:
【素蛇】“好酒,好酒!”
【金蛇】“想不到公子还是个品酒客也。”
【素蛇】“嗯,诺没猜错,这酒应是用马铃薯酿的,后面还加了红甘。”
金如意闻言,眼底媚色流转,手指轻搭上素蛇的下巴,动作缠绵又带着几分野性的挑逗:
【金蛇】“哎呀,还真让公子猜对了呢,”
她声音软得像春水,尾音拖曳着一丝笑意。顺势目光落在了素蛇腰间的烟枪上。
【金蛇】“公子的烟枪却也巧,倒和我这杆成对似的。”
说罢,金如意拿出自己的那杆烟枪递过去,素蛇正顺势要接,谁知金蛇只是把手向盘一撇,素蛇倒是握住金蛇的手来。
金如意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当即转身从床头木匣中取出那包黄纸裹着的烟草,指尖捻起一撮,凑到鼻尖轻嗅,
【金蛇】“这是去年在南疆顺手所得的云香,燃起来带着几分花果甜,公子尝尝?”
说罢,她便自顾自将烟草填入烟枪,火镰轻擦,火星溅起,烟丝滋滋燃起,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混着酒香弥漫开来。素蛇也解下腰间烟枪,金如意见状,自然地凑上前,替他填烟、点火,动作熟稔又亲昵,二人相对而坐,吞云吐雾间,却是暧昧不清。
一旁的青玉簪却如坐针毡。她本就酒量不如金如意,方才勉强饮了小半碗,脸颊已泛起红晕,此刻看着二人推杯换盏、烟香缭绕,自己又不会抽烟,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烟丝燃得正缓,青烟如丝绦缠绕在桌案间,金如意指尖还凝着填烟的余温,素蛇却忽然抬眼,目光越过缭绕的烟气,落在青玉簪有些郁闷的脸上。
他忽然朝青玉簪伸手,请道
【素蛇】:“这位姑娘,那日在城门口,你衣袖厚重,脉象不像你姐姐那样能细辨,依稀间觉得不对,这几日我常挂在心上,不知可否让我正式的把一次?”
这话一出,金如意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却识趣地收回了正要递酒的手,看着青玉簪,略有玩味。
【青蛇】“嗯……我想想……等等我脑子现在有点乱公子,我……嗯,可以。”
素蛇指尖微凉,轻轻搭上她的脉搏,动作轻柔却沉稳。他指腹带柔软,像孩童般,触碰到她细腻肌肤的瞬间,青玉簪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素蛇温和而有力地按住了。
【素蛇】“别动。”
他低声道,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手腕上,眉眼波澜不惊,似在仔细辨识脉象的起伏,
【素蛇】“气息调匀些。”
【青蛇】“好………”
青玉簪不敢再动,只能不自然地坐着,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感受到自己脉搏在他掌心下急促地跳动,连带着周遭的酒香与烟味,都仿佛变得格外浓烈,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素蛇】“害,我当是甚么事,额,就是太冲脉①旺盛了点,和正常人比有些…过于旺盛了,这个我也不好明说罢,反正不是大事,平时注意饮食清淡,作息规律,还有,这酒不能再喝了。”
素蛇的指尖刚从她腕上挪开,青玉簪便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回手,她攥着衣角,睫毛垂得极低,半晌才鼓起勇气:
【青蛇】“公子……我还不知晓你的名讳呢。”
一旁的金如意见状,娇声附和道:
【金蛇】“是啊公子,光顾着饮酒叙事,倒忘了问公子高姓大名。往后若是有缘再见,也好知晓该如何称呼。”
她说着,端起酒杯朝素蛇示意,语气依旧柔媚,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真切的好奇。
素蛇想了想,便坦然道:
【素蛇】“在下自姓素,讳字它者。”
【金蛇】“它者吗,此名起的好生有意思,它者,非我也,身外之物。”
接着又道:
【金蛇】“小女闺名唤作金如意,而这位妹妹便为青玉簪,今天我们二人有幸结识素公子这般人,实属幸事啊!”
烟丝燃至中段,青烟缭绕中,素蛇忽然抬眼,目光掠过金如意腰间的阴阳刚柔剑,又落在青玉簪随身的锦囊乾坤袋上,语气平淡无波:
【素蛇】“方才梅山六侠与那晋阳地主,似是专为二位而来,不知姑娘们何处结下这般死仇?”
【金蛇】“不过是些江湖上的腌臜事罢了。我二人闲云野鹤惯了,往日里偶尔路见不平,许是得罪了些心胸狭隘之辈,才遭此追杀。”
【青蛇】“是啊是啊,那些人蛮不讲理得很,我们也不知究竟哪里碍着他们了。”
素蛇倒也不想点破二女谎言,那晋阳地主等人为何会围攻她们,素蛇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可一想到金如意需借用阴阳刚柔剑的调和之能来稳住体内的心火翻涌病,就不打算继续追究了,只道:
【素蛇】“罢了,今日我斗杀了那梅山六侠,相必李雨生和另一人不会再寻你们麻烦。”
【青蛇】“那素公子又为何与那梅山六侠结仇?”
素蛇捧起酒碗,思绪中闪过几片痛感,断然失声道:
【素蛇】“我…我本就是个心术不正之人,些许怨仇,不必诉说么。”
他恨饮了几大口酒,只恨酒精入体,没分时间就被体内自愈了,连借酒消愁都做不到,这活着还有甚意思?
素蛇搁下酒碗。
他转身走到窗边,双手抱怀的盯着天上的弯月,缠在他颀长的身形上,将发丝染成霜色。
月光顺着他挺直的脊背滑下,勾勒出肩胛骨的弧度,衣料下的肌肤仿佛透着胭脂般的淡红,素蛇连是叹息,道:
【素蛇】“天涯辽阔任我行,孤灯夜影照愁萦。骨肉相残恩义绝,半生风雨自相撑。”
金如意坐在原地,指尖的烟枪早已熄灭,火星暗下去的瞬间,她忽然看清了素蛇的侧影。那是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绝,像她深夜里卸下所有妩媚伪装后,对着铜镜看见的自己——眼角的风情是画上去的,唇边的笑意是练出来的,唯有心底那片荒芜,是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真实。她常年用媚态做铠甲,用调侃做盾牌,可谁知道卸下这些,她也只是个怕孤独、了无牵挂,连一句真心活都不敢说的可怜人罢了。
想到此处,金蛇虽不了解素蛇的过去,却也生出一丝同病相怜感。
客房墙角堆着些蒙尘的乐器,正是这客栈昔年作戏院时留存的旧物。有一张七弦古琴静静倚在案边,琴身泛着陈年的桐木光泽,虽蒙着薄灰,却难掩温润肌理。金如意望着素蛇孑立窗前的背影,那孤绝如寒峰的姿态,竟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漫漫长夜里无人可诉的寂寥。她起身拂去琴上尘埃,指尖落在弦上轻轻一叩,“铮”的一声清响,如寒潭投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她自然开始演奏起自己最为擅长的《梅花三弄》。
琴音初起时,青玉簪正托着腮帮发怔。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弦音,是金如意常弹的《梅花三弄》。她目光一动,不知金如意为何忽然兴起。
往日里跟着金如意闲练时,青蛇最喜用笛音附和这曲,此刻指尖发痒,拿起个笛子,将笛管凑到唇边。
笛声清润,如溪涧流水,顺着琴音的脉络缓缓流淌。金如意的古琴声本带着孤高的凉意,似寒梅在风雪中独绽,被这笛音一衬,竟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青玉簪的吹奏不算精湛,却胜在纯粹,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她独有的憨直与澄澈,像春日里偶然落在梅枝上的暖阳,冲淡了曲中潜藏的寂寥。
素蛇耳中被这琴笛和鸣牵扯。他从未听过这般清宁的曲调。琴音是孤绝的,笛音是澄澈的,二者交织,竟像在诉说着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慰藉。他目光扫过墙角,那还剩下一柄老旧的二胡,琴筒上的缠枝莲纹已有些模糊,却莫名牵动了他的心弦。
他缓步上前,拾起二胡,弓弦轻搭。指尖落下时,没有刻意迎合琴笛的旋律,只是顺着心底的情绪随心而奏。二胡的音色低沉绵长,带着几分沙哑的沧桑,像风吹过荒芜的原野,又似深夜里无人听闻的叹息。起初,这声音与琴笛的清润格格不入,仿佛是闯入平静画卷的一道裂痕,可渐渐的,三者竟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古琴为骨,笛声为魂,二胡为韵,各自独立,又彼此缠绕。
曲尽,三人指尖同时离器。
三双眼睛对视,没有半分客套言辞,只不约而同地笑了。
【金蛇】“倒底是缘分。”
金如意提起酒坛,显然是要继续喝酒助兴。
【金蛇】“寻常人凑在一起,哪能这般心有灵犀?”
青蛇乐理不如素、金二人,歪头疑惑道:
【青蛇】“是吗?我觉得还行吧。”
素蛇喉间滚出一声低笑,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两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凭一曲琴笛二胡便心意相通。这感觉奇异得很,像在荒芜的沙漠里寻到了甘泉,像在漆黑的寒夜里遇上了暖火,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打从心底里舒坦。
烛火渐旺,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绵长,映在斑驳的墙面上,竟生出几分相依相偎的暖意。金如意褪去了几分媚态,话语间多了些友人间的坦荡,她说起西地的辣子、北疆的风雪,说起和青玉簪盗宝时的惊险,也说起被追杀时的狼狈,句句真切,毫无遮掩。
青玉簪起初还带着几分羞怯,听金如意说得畅快,也渐渐放开了话匣子。她说起自己在深山修行时的孤寂,说起看到不平事时忍不住出手相助的憨直,声音软糯却眼神明亮,像极了未经世事却心怀赤诚的稚子。
素蛇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倾听,他几乎不怎么说自己,却总是能在很多看法上和二女达成一致,能这样知心的聊天,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是不存在的。
烛火摇曳间,酒坛已空了大半。青玉簪本就不胜酒力,方才聊得畅快,不知不觉忘了素蛇的嘱托,多饮了几杯,此刻酒劲上涌,先去睡了。
即使是金如意这样海量的女子,此刻也添了几分醉意,媚眼如丝,却依旧不忘打趣道:
【金蛇】“素公子……你说,我们这般,算不算……已经是朋友了?”
素蛇点了点头。
【金蛇】“那就好……”
金如意呢喃着,身子一软,便要往桌上倒去。素蛇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她的腰肢。入手处温热柔软,素蛇下意识地僵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将她扶起。
【金蛇】“我……我也有些晕了。”
金如意靠在他的手臂上,声音软糯,仿诺撒娇。
素蛇没有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内室走去。金如意的体重几乎全部靠在他身上,呼吸温热地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带着酒气。他将金如意轻轻放在青玉簪身边的床上,盖好被褥,起身离开了。
天际已泛出鱼肚白,晓风微拂,吹散了康乐府一夜的喧嚣。素蛇步出客栈时,晨雾尚未散尽,如轻纱般笼着街巷,将檐角的残滴映得透亮。是即将清晨的时间。
不过一夜相识,不过两盏清酒,却似相交了数十载的知己,言谈间无需设防,心意间不谋而合。难得,他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脚下步伐轻快了几分,往日里回丁府的路总觉得孤独漫长,今日却只觉晨光正好,前路可期。
丁府的朱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素蛇踏着露水滴落的石阶入院,行至西跨院时,身旁的房门忽然打开,丁伶子披着件月白短衫探出头来。
【丁伶子】“素大哥,你昨天去哪了?”
【素蛇】“我昨夜…子冠兄找我有事。”
丁伶子走上前两步,鼻尖微微翕动,她嗅到素蛇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子香气,不是府中任何一个丫鬟的味道,清冽中带着几分诱惑,刺得她心口一堵。
少女的委屈瞬间化作怒意,她咬着唇,极其少见的瞪了素蛇一眼,没再追问半句,猛地转身,将房门重重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注①】:“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黄帝内经.素问》大致意思为女子十四岁时,天癸产生,任脉通畅,太冲脉旺盛,月经按时来潮,具备了生育子女的能力。作者言,女性太冲脉旺盛和过旺是两回事,太冲脉过旺的女性会出现经期量过多,容易面红目赤,心烦,失眠,而青玉簪正好符合太冲脉过旺的症状。这里作者建议多服用生地、丹皮、赤芍等清热凉血药,同时少吃辛辣油炸食品,作息规律要一般在晚上十一点前睡觉,时间久了就调节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