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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蛇青金记 卷二 第六回 毁灭

28浏览 1天前 原创小说 MA113589


【素蛇】“菊兄,时候不早了,在下先走一步。”


素蛇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雨雾里,菊待开脸上的殷勤笑意瞬间敛去,像是被洗褪的油彩。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憋在胸腔里许久,吐出来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冷汗都滴了下来。


这种作恶,所带来的刺激感,实在是太过愉快!


菊待开敛了衣襟,转身朝着丁府最偏僻的角落走去,那里堆着些七八年前废弃的农具,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平日里连下人都懒得踏足。


确认这里足够的安静,菊待开闭上眼,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耳边似乎还响着昨夜丁夫人喉咙里溢出的细碎声响,还有匕首刺穿骨头时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忍耐着想笑的冲动,不断用指甲扣着旁边的木头。


激动的手指带着病态的兴奋,连眉梢都在发颤。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踩碎了积雨的窨井盖,带着潮湿的腥气。


菊待开没回头,他知道是何元。


【成了?】


何元的声音压得很低,站在阴影里,肩头还沾着些未干的泥点,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菊待开这才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的木屑,眼底闪着得意的光:


【菊待开】“自然成了。那小子捧着烟枪吸得痛快,半点没察觉烟丝里掺了料。”


菊待开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菊待开】“不过话说回来,有必要用那么金贵的玩意儿?不过是个门客,凭那两个人的手段,要收拾他……”


【你懂什么。】


何元打断他的话,往前踱了两步,走出阴影,


【你武功浅,看不懂门道,假如他真有李雨生说的那般厉害,武功只怕不在七武圣之下。】


当今天下,武功公认最为厉害的,共十二人,其中五方尊乃举世无双,五人武功不分伯仲,并列天下第一。但五方尊的其中之一弥勒天国宰相杨莲在伐蛇战役里被素蛇打了一掌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半身残疾,退出了五方尊之列,由在野派的“邪姬”邱勿红顶替。


五方尊之下,便是七武圣,这七人并不像五方尊那样武功难分胜负,依是按功力大小排座次,而七武圣排行第三的巫山派长老道敏在伐蛇战役中被素蛇剥了脸皮而死,其位置自然由原第四的姑射国国主孔鹿顶替。


最初,何元只认为素蛇的武功只是一流好手罢,但听了李雨生和晋阳地主添油加醋的情报,就对素蛇的实力难把个准了,能在三十回合内击杀梅山六侠,至少也得是一流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往高了想,素蛇可能已经有了一流顶峰的可怕武功,而李雨生一个一流末尾的,再加上晋阳地主一个二流高手,怎么可能是素蛇的对手。


何元之所以会说素蛇武功不在七武圣之下,仅是希望菊待开能重视素蛇,莫要小看了。毕竟菊待开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会不了解菊待开的心思?这位菊公子,向来是志大才疏,眼里只见得五方尊,七武圣,甚么一流四流的,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柢国司寇的公子?


何元接着又道:


【那毒要些许时间才发作,他死外边了怎么办?】


【菊待开】“这好办,他死外边了,就说他作为从犯畏罪自杀,他如果先回来了,和死里面的人没差。”


菊待开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漫不经心道:


【菊待开】“对了,那笔银子,送到你那做巡房总办的发小手里了?”


何元点了点头道:


【一早便让人送过去了,银票封在锦盒里,他收得很痛快。】


菊待开低笑一声,显然有些期待,他抬手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


【菊待开】“痛快就好,这丁府的事,迟早要闹大。你去跟他说清楚,到时候无论府里府外,但凡有活口想往外跑,务必把法器师或者火枪队调过来。”


何元没有立即答应,反而变得有些警觉,他俯身把手按在腰间的朴刀上,示意菊待开不要继续说话,因为他听见后面有细微的动静。


那动静由远及近,很快传来一阵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脚步声,伴着少女清脆却没什么温度的嗓音:


【丁伶子】“菊待开,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菊待开脸上的阴辣瞬间敛去,又换上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见丁伶子俏生的站在后面,手里捏着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皱着眉头,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连看都懒得正眼看他。


【菊待开】“大小姐?”


菊待开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放得柔缓,像是在哄骗什么小女孩,


【菊待开】“怎么是你来找我?”


丁伶子头看着旁边的空气,话语里带着迫的无奈:


【丁伶子】“你有没有看到我娘?”


她一早就像平日里那样去母亲丁夫人处请安,去府中的仆役,压根也听不明白。而丁忠因昨日和丁夫人小吵,自以为丁夫人还在和他怄气,故意躲着不见他,故而叫丁伶子不管,可丁伶子身为女儿又如何能不在意?实在没法子,就只能来找菊待开询问。


直觉在大脑里拼命作响,仿佛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似的,她盯着菊待开,心里莫名有些不安,问道:


【丁伶子】“你昨日一直待在府里,有没有见过我娘?或者……听到些什么动静?”


菊待开看着丁伶子眼底的担忧,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甚至还装出关切的神色:


【菊待开】“竟有这事?我昨日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倒是没留意到夫人的动静。”


他说着,抬手轻轻拍了拍丁伶子的肩膀,语气安抚:


【菊待开】“大小姐不必太过担心,可能岳母大人有事暂时出门了,傍晚就回来了。”


丁伶子迅速挥开菊待开的手,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半步。她垂眸瞥了眼自己被碰过的衣袖,眼神里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像是沾了什么腌臜东西。


【丁伶子】“别碰我。”


不知为甚,她感觉今天自己对菊待开的不喜比往常超过了十倍,百倍,完全没有理由。


目光掠过菊待开,落在他身后的何元身上,丁伶子心里那股不安愈发浓重,这两人待在这偏僻角落,鬼鬼祟祟的,实在透着诡异。


她没再多问一个字,甚至没再看菊待开一眼,转身就走。


渐到了傍晚,还是没见到母亲的半点踪迹,丁伶子揣着满心的焦躁,已不打算继续等了,正要出门去寻丁夫人,鼻尖却先撞上一股勾人的香气。


那香不是寻常饭菜的烟火气,混着肉糜的醇厚与骨汤的鲜浓,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丝丝缕缕往鼻尖钻。她脚步一顿,循着香味望过去,正是府里厨院的方向。


厨院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进去,就见厨子赵鸭子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攥着个大木勺,一下一下搅着锅里翻滚的浓汤。那锅正是白日里仆役抬进来的青釉大坛,此刻坛口敞着,里头的肉酱倒进锅里,把汤熬得乳白,咕嘟咕嘟冒着泡,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赵鸭子见丁伶子久违的回来厨院,不免感到些许意外,因这厨院管的只是丁忠三十口下人奴隶的伙食,煮的从来都是穷人菜,而丁伶子贵为小姐,从来都是吃主堂烧的珍脍,怎么今天有兴致来这儿了?


丁伶子歪着头,脸上漾开娇俏的笑意,语气里带着点小姑娘的好奇劲儿:


【丁伶子】“赵叔,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你们居然舍得开荤煮肉汤了?”


她知道这厨院向来只伺候府里的下人奴隶,平日里煮的都是糙米饭配腌菜,油水少得可怜,哪里见过这般浓稠喷香的肉汤。


赵鸭子把手里的木勺放在锅边,随即抓起灶台上的盐罐子,往锅里里撒了半勺盐,盐粒落进浓汤里,瞬间搅出一圈细碎的涟漪。


赵鸭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奉承:


【是菊姑爷吩咐的,说是府里下人们辛苦了这些日子,特意送来的肉酱,让我熬成肉汤给大伙儿尝尝鲜。】


他说着,又拿起木勺搅了搅锅里的汤,那层油花被搅得散开,露出底下浑浊的肉糜,


【菊姑爷真是个心善的好人,别的大户公子哪里会把我们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哎呀,小姐能嫁给他真是个福气。】


【丁伶子】“哼,他才不是甚么好人嘞。”


丁伶子说完菊待开的坏话,鼻尖凑得更近了些,那股醇厚的香气裹着点说不清的异味,钻得人鼻尖发痒。她伸手戳了戳灶台边的木架,好奇的追问:


【丁伶子】“赵叔,这到底是啥肉啊?闻着比过年炖的肘子还香,我以前咋没吃过?”


赵鸭子干笑两声,道:


【小老儿也不清楚。姑爷送来的时候就是搅好的肉酱,瞧着颜色和肥瘦,约莫是猪肉吧?】


丁伶子听得这话,明眸一转,便伸手去接赵鸭子手里的木勺。


【丁伶子】“嘻嘻,既是这般,我便尝一口,可以吗?”


赵鸭子乐呵呵地将木勺递过去,只道:


【小姐尝尝无妨,这汤熬得火候足,滋味定是不差的。】


丁伶子掂着木勺,俯身往坛里舀了半勺浓汤,那乳白的汤汁裹着细碎的肉糜,热气袅袅,直扑口鼻。她抬手将木勺凑到唇边,正要抿上一口,却听赵鸭子忽然开口问道:


【说起来,今日素公子还是不回来吃晚食吗?往日里,他倒是常来厨院寻些菜汤喝的。】


这话恰似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丁伶子心上。她那提着木勺的手,陡然在嘴边不动了。


素大哥……他如今怕是在陪着某位千娇百媚的女子罢,哪里还会记挂着丁府的一碗热汤?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瞬间漫过心头。方才那点对肉汤的好奇,竟是半点也无了。


丁伶子默默将木勺递还给赵鸭子,有点心烦,轻声道:


【丁伶子】“罢了,忽然没了胃口,赵叔自便吧。”


赵鸭子是个单身多年的光棍儿,哪明白年轻人弯绕的情爱,不久就将刚才的事情忘个干净,只继续摆弄自己手上的厨艺,很快就将肉汤端了出来,呼道:


【嘿!喘气的都出来吃饭了!】


丁伶子正心烦意乱地往外走,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丁忠。那胖子满脸沉郁,见了她便沉声喝问:


【丁忠】“丫头,你慌慌张张的,要往哪里去?”


【丁伶子】“爹,我去找娘。她一天都没露面,我实在放心不下。”


【丁忠】“寻什么寻!”


丁忠一摆手,话语里里满是不耐,


【丁忠】“她定是还在为昨日的事置气,躲在哪个角落里怄火呢,哪里用得着你去寻?”


他说着,伸手拽住丁伶子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挣了两挣都没挣开:


【丁忠】“天都黑透了,外头乱得很,不许出去!先跟我进屋吃饭,天大的事,也得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丁伶子】“您也知道外面乱,也知道关心我,那怎么不想想娘?”


【丁忠】“好哇你,最近甚么本事都不见长,顶嘴本身倒是和刺一样冒出来,我今天不和你吵,吃饭去!”


丁伶子看着父亲紧绷的脸,知道他素来说一不二,心里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咬了咬唇,闷闷地应了一声,被丁忠拽着,一步一挪地往正屋走去。


丁伶子被丁忠拽着踏进正屋,一眼就瞧见菊待开正坐在桌首,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杯,见二人进来,善意的打了个招呼。


丁伶子顿觉不快,指着菊待开问道:


【丁伶子】“爹,他怎么也在这里?”


丁忠反手就将她按在身旁的椅子上,不给丁伶子拒绝的机会。他转头看向菊待开,脸上的表情瞬间换成了谄媚的笑,故意大声说给菊待开听:


【丁忠】“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你和待开早晚都是一家人,一起吃顿晚饭,有什么不妥当的?”


说罢,丁忠亲自拿起酒壶,满斟了一杯酒,双手递到菊待开面前,腰弯的很低。


【丁忠】“待开贤侄,伯父敬你一杯!往后你和伶子成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伯父还要仰仗你多多照拂呢!”


菊待开起身接过酒杯,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嘴上倒是说得客气:


【菊待开】“伯父客气了,这都是晚辈分内之事。”


酒过三巡,丁忠捏着酒杯,舌头早有些打卷,话却比平日里多了数倍,拍着大腿唉声叹气:


【丁忠】“贤侄啊,你是不知道,如今这世道做生意难啊!柢国和戚国这仗一打,商道上的关卡比筛子眼还密,过路费高得能剥掉我一层皮!”


菊待开没有接话,只是点头。


丁忠见状,凑得更近了些。


【丁忠】“不瞒你说,我手里囤着一大批皮革和上好的硬木,都是柢国国内急需的货色!可就是这商道……唉!”


他一手拉着菊待开的肩头,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兄弟般。


【丁忠】“贤侄,能不能和我那好亲家,就是你爹,批给我一条专用商道?”


菊待开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丁伶子坐在桌边,只觉得满室的酒气与话语,像苍蝇似的往耳朵里钻。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扒拉了两口碗里的米饭,连菜都没碰,便放下筷子。


她实在看不惯父亲这生意人的模样,更不愿和菊待开待在同一个屋子里。


【丁伶子】“我吃好了。”


丁伶子说着,起身就往门外走。


【丁忠】“坐下!”


丁忠正说得兴起,见她要走,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受到了冒犯。


菊待开看着丁伶子,是错觉吗?这个男人被丁忠搂着肩头,居然顺势倒在丁忠的怀里,用手指在丁忠的脖颈画了个圈,有点………娇色。


而丁忠喝的有些三分醉了,全然不知。


丁伶子后背绷得紧紧的,只硬邦邦地撂下一句:


【丁伶子】“屋里太闷了,我去开门通通风。”


她不顾丁忠铁青的脸色,伸手就去拽那扇沉重的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拽开,一股腥冷的风裹着浓重的血腥味,劈头盖脸地扑进丁伶子的口鼻里。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门外的青石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府里的仆役。他们的身体以扭曲的姿态瘫软着,双目圆睁,眼球浑浊得像蒙了一层死灰,嘴角、鼻孔、耳朵里,正汩汩地往外淌着乌黑的毒血,那些血珠落在地上,仿佛碎掉的玻璃。


【嗬……嗬……】


赵鸭子浑身毒血,正从尸堆里艰难地蠕动出来。他的七窍都淌着毒血,脸上的皮肉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枯瘦的手指抠着地面,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血痕。他看到丁伶子,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求生的光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丁伶子的脚踝。


赵鸭子的手冰冷刺骨,黏腻的血糊了丁伶子满脚。


【小……小姐……救……救……】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话还没说完,两道寒光陡然划破夜色。


噗嗤——


双生枪,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刺穿了那赵鸭子的胸膛。


枪尖从后背透出,溅起的黑血喷在丁伶子的衣服上。


赵鸭子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抓着丁伶子脚踝的手无力地垂下,双目彻底失去了神采。


丁伶子僵在原地,浑身发抖,连呼吸都忘了。


她顺着那对泛着冷光的双生枪往上看——


李雨生站在黑夜里,面无表情的转动枪杆,赵鸭子的尸体被挑得晃了晃,毒血血顺着枪身往下淌,滴落在地上。


而李雨生的后面,还有几个对毒不那么敏感的妖奴,尚有力气行动,他们正跌跌撞撞地往外爬,整个七窍都淌着黑黢黢的毒血,那些黏腻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眉眼口鼻,原本该是眼白的地方,竟也被黑血浸得一片污浊,像是两颗嵌在烂肉里的黑珠子,看着说不出的瘆人。


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四肢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势扭曲着,每爬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黑红色的血痕。


眼看就要蹭到府门的门槛,忽然…


几声破空声骤然响起,夜色里闪过几点寒星。

是铁算盘的珠子!


那些铁制的珠子带着淬毒的锐芒,精准地射穿了妖奴们的后脑。


妖奴们的身体瘫软,像是被抽走了发条的木偶,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他们浑浊的眼珠还睁着,黑血顺着眼窝往外溢,在地上积成了一滩小小的血洼,透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丁伶子的脖颈像生了锈的合页,每转动一分都带着骨头摩擦的涩响,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黏住了后背的衣襟。


身后的屋子静得诡异,方才的酒气、人声全没了,只剩烛火“噼啪”燃着,火苗抖得像被无形的手攥着,把桌椅的影子拖得歪歪扭扭,贴在墙上像一团团烂肉。


她不敢回头,却被一股无形的寒意拽着,视线强行扯向那方座位——


丁忠还保持着瘫坐的姿势,肥硕的身躯陷在椅背上,那件常穿的锦袍从肩头往下浸着黑红的血,如同有生命般地贴在皮肉上。脖颈的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扯裂的,皮肉外翻着,白森森的骨茬混在断口的皮肉,鲜红的血液向外喷洒,砸在桌案上的酒碗里,溅起细碎的血花,他的双手还保持着半抬的姿势,像是还想抓住什么。


父亲的头,不见了。


而菊待开,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他的表情云淡风轻,手里提着甚么东西。


菊待开的右手,正提着一撮乌黑的头发。


头发的另一端,系着的是丁忠的头颅。


菊待开把丁忠的头摆在面前,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轻声道:


【菊待开】“伯父对不起啊,我太用力了,不小心把你的头扯下来了。”


【菊待开】“您说要做一家人,看来这辈子不行了,要不下辈子?”


他话说完,脸上的温柔忽然变成凶狠的恶毒,他把丁忠的头丢在地下,吐了口唾沫在丁忠嘴里,道:


【菊待开】“开玩笑的,下辈子你也不配。”


丁伶子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头映着地上滚得不堪的头颅——那是自己的爹,是生自己,养自己,教她学商,不顾别人反对让她去读书,是把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生父。


那么……那么……那么娘亲也…………


空气像被凝固的铁水,烫得她喉咙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灼烧感,胸口剧烈起伏,肩膀抖得像筛糠,骨头缝里都透着刺骨的恐惧,却又被一股热烈的恨意烧得发麻。


而那些看着自己长大的仆役,又做错了甚么?全都是因为她……不对!她做错了什么。说到底她有做错什么吗?


全都是,全都是因为……………


她发不出完整的话,喉咙里挤出的是含糊不清的嘶吼,像被掐住脖颈的野兽,又像厉鬼的呜咽,破碎又凄厉,在寂静的屋里撞得来回响。


理智彻底崩塌了。


父亲的惨死、府里的尸堆……所有画面拧成一股带着悲痛的鞭子,狠狠抽在她的神经上。


眼前只剩下菊待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恶心丁伶子,菊待开装作眼神清澈的模样问道:


【菊待开】“怎么了,娘子?”


娘子……亏他说的出口!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这个魔鬼!


丁伶子的脚步踉跄着,磕在桌腿上发出动静,却没停下半分。她眼里只有那个菊待开,自己的未婚夫,只有他手上还沾着的血污,只有地上父亲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撕了他,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它被这滔天的恨意、怨毒吸引过来,它以为只有素蛇才会有如此恐怖的恨意,但却发现并非素蛇,只是一个人类女子。


没有任何人看到这团黑色的雾气,哪怕近在眼前也看不到。


而丁伶子虽然看不到,但是忽然闻到一股像是腐烂茉莉花的香味。


丁伶子的双手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眼里布满血丝,翻涌着极致的仇恨与疯狂,仿佛要将菊待开生吞活剥。


丁伶子嘴里的怪叫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又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那个坐在血泊中的恶魔扑去。


丁伶子刚扑到半路,后颈忽然袭来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五指死死扣住她的脖颈,那手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粗糙。


是李雨生。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眼神空洞得像两潭死水,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掐着脖颈的手愈发用力,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颈椎生生捏断。


【丁伶子】“呃……嗬……”


她的双手疯狂地抓向身后的手臂,在李雨生手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对方像没有知觉般,力道丝毫未减。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脸颊迅速涨成紫红色,眼球因充血而凸起,眼底的仇恨被恐惧与痛苦取代,双脚离地,身体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抽搐。


她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势往后弓,脖颈被越掐越紧,气管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像是骨头要被捏碎。视野开始发黑,耳边的风声、烛火声全没了。


很快,丁伶子乱动的四肢就软了下来,失去了意识。


但她并未死去,只是因为窒息而晕厥过去。


丁伶子倒在地上,并没有反应。


菊待开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丁伶子的小腿,问李雨生:


【菊待开】“我不是说别给我弄死了?”


【她还活着。】


【菊待开】“那就好,死的只能用一次,活的可以用好多次,知不知道。”


李雨生只是随便答应,他非常不理解菊待开的行为,你都杀了人全家了还留这一个活口干嘛?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下半身和心理上的快感?这菊公子的思维,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来理解。


李雨生像拎着一捆破败的柴禾,弯腰将晕厥的丁伶子甩到肩头。丁伶子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像条濒死的鱼。


屋外,何元正拎着木桶,迅速的地往回廊的梁柱、门板上泼洒燃料。


晋阳地主站在府门旁,手里捏着两支点燃的火把,看着何元泼完最后一桶油,就赶紧把手里的火把丢了出去。


火苗瞬间窜起,噼啪声骤然炸响,起初是微弱的火星,很快便连成一片火海,红橙色的火焰疯狂地向上攀爬,吞噬着屋檐、窗棂,将黑暗的夜空烧得通红。


府门被火海映得通红,焦糊的腥臭味裹着热浪扑面而来。


门外的空地上拴着四匹快马,李雨生将丁伶子绑在其中一匹,接着其余人都上马持缰,仅剩晋阳地主一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他本就对自己做的事情深有负罪感,此刻发现本属自己的马匹居然被用来安放丁伶子,一时间有些急了。


此刻每多待一秒,晋阳地主心里的愧疚就重一分。


【菊待开】“前辈,就麻烦你留下来。”


【留、留下?】


晋阳地主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燃烧的丁府,仿佛里面的冤魂会爬出来找他索命。


菊待开勾起嘴角有些戏谑的说道:


【菊待开】“放心我自有安排,待会便让人来接应你。府里的火还需有人盯着,免得有漏网之鱼跑出去,坏了我们的事。”


晋阳地主本就软弱,又对菊待开带着几分畏惧与依赖,此刻看着对方笃定的模样,心里那点恐惧竟被莫名的信任压了下去。


他总觉得,菊待定有后策,不会真的抛弃他。


那三人调转马头,马蹄扬起一阵尘土,疾驰而去,身后的火海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却将晋阳地主的影子拉得很长,钉在原地。


晋阳地主瘫坐在路边的石块上,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头埋得很低,肩膀止不住地发抖,耳边全是丁府燃烧的噼啪声——那声音像无数只虫子在啃噬木头,又像冤魂在火里发出的细碎呜咽,混着焦糊的皮肉味、煤油的刺鼻味,钻进鼻腔里,呛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不敢再看那片火海,可眼角的余光却甩不掉那片通红的光,仿佛要将他的眼珠烧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诡寂静忽然笼罩下来。


晋阳地主惊觉抬头抬头,心脏骤然缩紧。


地平线的尽头,在火海映照出的暗红天幕下,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


素蛇冲入丁府的火海中,脚下的木板烧得发软,随时有倒塌的风险,又撞见被烧得焦黑的梁柱下,丁忠的尸身歪歪斜斜地倚着,脖颈处的断口参差不齐,那颗头颅不知滚落何处,只剩腔子里的残血被火烤得滋滋作响,散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而他能看到其他下人的尸体,却迟不见丁夫人和丁伶子。


【素蛇】“夫人!伶子!”


素蛇的呼喊被火焰吞没,他扒开挡路的断梁,指尖被烫得皮肉外翻,却浑然不觉。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尸体,每一具都面目全非,可还是没有丁夫人和丁伶子的影子。


一定还有活着的,一定……


他这样想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呼吸却越来越滞涩。


忽然,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四肢百骸炸开。

像是有无数根细针,从皮肤里钻进去,扎进骨头缝里,又顺着血管蔓延到五脏六腑。那是金皮火麻开始发作的剧痛,带着灼烧般的麻痒,从指尖到心口,每一寸皮肉都像被烈火烹煮,又像被万千毒虫啃噬。


他勉强着扶住一根烧得只剩半截的柱子,紧接着,蓖麻毒的威力便汹涌而至。


腹部传来一阵刀绞般的绞痛,喉头腥甜翻涌,一口黑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燃烧的木板上,发出滋啦的轻响。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火海像是被揉碎的色块,天旋地转间,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血管暴起,将自己缠绕。


箭娃丸的毒素因为前面发作的两种毒而开始苏醒。


神经像是被冻住了,四肢陡然变得沉重,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指尖僵硬得无法弯曲。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肺腑里的氧气像是被抽干,窒息的恐慌攥紧了他的心脏。


三种毒素如同三头凶兽,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体。


视线越来越暗,耳边的火声渐渐变得遥远,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木板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可他已经分不清,那是烧伤的痛,还是毒素发作的痛。


他的自愈能力开始修补,可哪怕自愈的细胞开始全力的工作,却跟不上毒素蔓延到器官的速度,更别提修复自己被烧伤的身体。


原本他的经脉是有免疫毒素的作用,当初他在武夷山中了上千种毒素都不怕,可自己现在经脉是断过的,自愈能力也大不如前,只是维持毒素不要入侵大脑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


火舌卷着滚烫的风,舔过素蛇的发梢,那原本乌亮的发丝,瞬间蜷曲成焦黑的炭丝,一缕缕黏在头皮上,混着渗出的黑色血浆,在高温下立刻凝固。


他的喉咙被毒素灼烂,叫不出声音。


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扭曲,焦黑的梁柱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地上的尸体在火中膨胀、爆裂,溅起的血肉落在他的脸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燎泡。


那些尸体的轮廓,有的蜷缩,有的扭曲,却没有一个是丁伶子和丁夫人的模样。


丁府终是不堪重负,在烈焰中轰然倒塌。


烟尘混着火星冲天而起,遮天蔽日的灰黑里,竟有一道焦黑的影子,从滚烫的废墟里缓缓站了起来。


素蛇的衣服早已成了焦糊的破布,黏在炭化的皮肉上,每动一下,都扯出细碎的血沫。头发烧得精光,露出的头皮泛着可怖的模样。


唯有那双眼睛,还透着一丝执拗的猩红。断裂的骨头在皮肉下错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毒素还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可他还是撑着,像一截被烧得只剩芯的枯木,硬生生立在了漫天火光里。


浓烟渐渐散开。


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


几十个巡防营的士卒将他团团包围,且手上分别拿着法器和印了咒法的火枪。


那巡房营总办看着面前这个全身烧伤还依旧能移动的“人”,不禁冒出冷汗,心里暗衬着,这根本不是何元说的那个用于替罪的晋阳地主罢,但收了银子,谁都没差,只能道:


【贼人杀了丁府全家,无需审判,就地毙杀!】


扳机扣动的脆响刺破火场的死寂,铅弹裹挟着灼热的气流,狠狠撞在素蛇焦黑的皮肉上。


噗——噗——噗——


沉闷的声响接连炸开,血花混着焦糊的皮肉溅得满地都是。铅弹嵌进他的骨缝里,撞得断裂的骨头发出刺耳的错动声,可他愣是没晃一下。烧焦的胸膛上炸开一个个血洞,黑红色的血汩汩往外涌,却又被火场的高温迅速烤成结痂的血块。他垂着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双猩红的眼瞳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疯狂。

巡防营的士卒们脸色煞白,握着火枪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这、这是什么怪物!】


巡房营总办见状架马退到队伍后面,喊到:


【火枪队撤到后面补充子弹,拿法器的顶上!】


手持御剑、符箓的士卒们硬着头皮上前,然还未来得及运功,素蛇先动了。


焦黑的手掌猛地攥住一个冲在最前的法器士卒的脖颈,那士卒甚至没来得及惨叫,脖颈便被生生捏碎,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得令人牙酸。素蛇随手一甩,那具软塌塌的尸体便飞出去,撞在身后的断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溅起一片血雾。


几个士卒举着御剑刺进他焦黑的胸膛,却像是刺进了烧熔的铁块,剑身被烫得通红,竟寸寸弯折。素蛇低头看了眼插在胸口的御剑,缓缓抬起手,攥住剑柄,硬生生将剑从自己的血肉里拔了出来。


他抓住最近的一个士卒,张开牙口,咬在那位士卒的脸上。


带着毒素的牙齿很快就渗进了那位士卒的血肉里,他抽搐了些许,就不继续动了。


他松开那位士卒的尸体,正要继续攻击,忽然有张符箓粘在了自己脸上。


持符的士卒双目圆睁,嘶声念出最后一道咒诀:


【天雷降世,斩妖除魔——敕!】


话音未落,漆黑的天幕里陡然劈下一道惨白的闪电。


轰隆——


惊雷炸响,震得废墟里的残砖碎瓦都簌簌发抖。天雷精准地劈在符箓之上,惨白的光柱裹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在素蛇的头颅上。


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他的半个脑袋竟被硬生生劈飞,混着焦黑的脑浆与碎骨,溅在身后的断壁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黑痕。


素蛇站在原地,可哪怕没了一半的头,他还依旧活着。


他残存的那只猩红眼珠,依旧死死盯着前方的人群,里面翻涌着的,扑向了使雷符的士卒,竟直接捏碎了对方的腕骨。士卒的惨叫声刺破死寂,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素蛇拽到身前,硬生生撕开了胸膛。


他的脑袋被劈开,但是所有的自愈细胞现在正和身体里的毒素做争斗,没办法去修补残缺的脑袋,只能靠着本能去战斗。


毒素像是疯长的藤蔓,顺着素蛇残存的血管疯狂奔跑,他的动作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每一次抬手都带着骨头摩擦的滞涩声响,猩红的眼珠里,疯狂的光芒渐渐被一层灰败的死气笼罩。


此时,火枪队的士卒正好装填好弹药,见他颓势尽显,纷纷咬牙扣下扳机。铅弹接二连三地撞在他焦黑的肉体,脑袋上。


他被子弹击中踉跄着晃了晃,最终坚持不住,倒在在滚烫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上金钩!】


四道金钩飞速抛出,刺啦一声便扎进素蛇的四肢皮肉里,狠狠勾住了骨头。


【拽!】


随着一声暴喝,士卒们合力往后拉扯,金钩深深嵌入骨缝,疼得素蛇喉咙里挤出一声浑浊的嘶吼。他挣扎着想要抬起身,可又有两只金钩破空而来,精准地勾住了他的琵琶骨。


琵琶骨被洞穿的剧痛让他浑身抽搐,在地上疯狂扭动,可金钩越扯越紧,四肢被拉得向外撇开,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动不了了!他动不了了!】


有士卒兴奋地大喊,声音里满是狂喜。


就在巡防营士卒的欢呼声里,忽然,两道马蹄声裹挟着疾风撞破夜色,闯入了包围的人群里。


且见其中一人架马撞飞几人,手中阴阳刚柔剑已然出鞘,剑身嗡鸣着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剑光落处,勾住素蛇四肢与琵琶骨的金钩应声断裂。她探手抓住素蛇的后领,腕间发力,竟将这具残破的身躯硬生生拽上马背,动作干脆利落,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是贼人的同伙!快开枪!符箓!】


总办睚眦欲裂地拔剑,火枪队的士卒慌忙举枪瞄准,枪口还未对准,另一人已然扬手甩出锦囊乾坤袋,其同伙也掏出如意法宝。


袋口迎风张开,一股白烟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四周。烟雾里带着刺鼻的味道,呛得士卒们涕泗横流,视线被搅得一片混沌,只听见耳边马蹄声越来越远,却连人影都辨不清。


待烟雾缓缓散去,原地哪里还有素蛇的踪迹。


唯有那些方才举枪瞄准的士卒,此刻僵立在原地,浑身被一层剔透的冰晶包裹,连脸上慌张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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