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美好存在（上）
-如果过去的悲惨经历有人拯救
-没来由想到的题材，只是突然想写点自我感动的东西
-《世间美好存在》
-上、她抛弃了世界
“怎么啦？你就是丑，我实话实说而已，哭得那么大声，吵死了。”身着蓝白色高中校服的高挑女生状似随意地说出这番话来，惹得她同桌的女生更加大声地抽泣起来。
“罗霞！你真特么无药可救！”老班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去，给我滚到后面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哦。”罗霞浑不在意地拎起书包向后排走去，左瞧瞧，右看看，随手就把书包扔到后排唯一的空位置上，书包与椅子撞击发出“咚”一声闷响。
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章九树一下子被惊醒，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和一本卷起来戳在他脸上的书。
“喂，以后我就是你的新同桌了。”罗霞说着，将手中卷起的书丢在桌子上。与此同时，章九树感觉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无一例外是怜悯。
他自己也在心底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
高三女生罗霞，全校出了名的风云人物，特长体现在特别讨人厌。她整个人身上从内到外地发散着名为“自由”的气息——不过这自由从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如说她到现在没被开除简直是个奇迹。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个夏日的清晨，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章九树的同桌的位置。
“我们求出这个方程的两个解，再代入原方程进行对照……”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唾沫星子和粉笔灰欢快地在阳光下飞扬。每每这时，章九树便会庆幸自己在选座位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排。
正在这时，章九树感觉有人戳他的胳膊。“喂，我饿了。”罗霞对他说。
“这才第一节课啊？”章九树感到奇怪。
“我早上没吃饭。”罗霞说，带着十足的理所当然。
“那你饿着呗。”关我什么事。章九树转头接着听课。
“你给我弄点吃的呗。”罗霞看着他。
章九树转头去看罗霞，她的表情平静，仿佛这是应该的事情。
“我又不是你对象，跟我有什么关系……”章九树翻了个白眼，转回去刚打算继续听课。
“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罗霞说。
章九树的心“咚”地跳了一下。他惊疑不定地再次看向罗霞。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得给我买吃的。”罗霞抢着说完接下来的话，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她的眼神中丝毫没有羞耻，目光中尽是得意。
哪有人会拿这种东西开玩笑？！章九树突然无来由的火大。“你有病吧？”他说。
大概是他说这句话的声音稍稍大了些，班里一下子鸦雀无声了。章九树注意到这一点，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他一下子脸红起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章九树，怎么回事？”数学老师问。
“老师，我……”这事不好解释，章九树正在组织语言，罗霞突然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大声说：“他跟我表白，被我拒了，他就骂我！老师你评评理！”
同学们目瞪口呆地看向章九树，章九树目瞪口呆地看向罗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他感觉百口难辩，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抬头仰视着自己的新同桌，感觉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身姿在清晨的阳光下光明伟岸。
数学老师又不是不认识罗霞，章九树向来又是老实孩子。他立刻清楚个中情节，从善如流地说：“罗霞你给我滚出去站着，下课之前不准进班半步。”
（二）
据专家分析，早上第一节课下课期间是一名高三生最困的时间段。章九树感觉自己的上眼皮在跟下眼皮打架，一下课就支不住自己的脑袋，磕在了课桌上。他感觉只要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能酣然入梦。
可他感觉连这一眨眼的时间都还没到，就被罗霞拍醒，“喂，去给我买吃的。”她蛮横地说。
章九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抬起头，两只眼睛瞪着罗霞，“你有病吧？”
“对啊，我是傻逼。”罗霞浑不在意地说。
章九树一下子被噎住。他无法理解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到骂自己骂得这么从容。他瞪着罗霞，罗霞只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终于败下阵来。当你的敌人连脸都不要时，你是无法打败她的。章九树深刻地意识到这个道理。他决定跟他的敌人进行冷战，于是转头不理她，接着睡觉。
“这就没动静了？”罗霞戳戳他，又戳戳他，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章九树听到罗霞拉开椅子坐下，在他耳边碎碎念：“其实你当我男朋友不亏，你看我这么漂亮，身材又好……”
碎碎念了半天，章九树依然毫无反应。
罗霞“嘁”了一声，“无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意思。”
然后章九树掏了掏口袋，把一块巧克力怼到她手上。因为是背对着罗霞，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身上就这个能吃，吃完给我闭嘴。”
“哈？”罗霞夸张地说，“你不会以为给我一块巧克力我就会听你的吧？”她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唔，还挺好吃的。行吧，礼尚往来。”
章九树松了口气。这家伙可算能消停一会儿了。但心里这段字幕都还没打完，罗霞的下一句话钻进他的耳朵。
“作为回报，我允许你以后可以偶尔拿我yy一下。”她大方地说。
章九树差点儿掀桌子。
章九树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还是在课间？是收作业的吧。“章九树？章九树？”这样叫着的好像是数学课代表的声音。
他的作业就在桌角放着，被自己的胳膊压住一个角，不细看想来是不会被注意到。于是他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时间有点儿漫长，他还没有完全挣脱困意，忽然听见一个这几天已经很熟悉的声音：“人睡觉呢，老招呼他干嘛？哦，收作业啊。”
随即他感觉到胳膊下的本子被扯走，“哗啦啦”翻着页，“诺，你看哪个是今天的。这个是吧？”
“撕拉”的撕纸声，然后安静了几秒。
“看我干嘛？我打从上了高中就没写过作业。昂，我以前不在这行，你没收过我作业是吧？行，你就回去告诉老师我没交就行。”
又安静了几秒。
胳膊被戳戳，罗霞似乎是想把本子塞回他胳膊底下，但是没成功，索性直接塞桌洞了。
章九树有点疑惑地以旁听者的视角经历了这件事。他有点儿疑惑，但这疑惑是对谁，又是对什么事情产生的呢？他太困了，想着，一会儿再想吧，便又睡了过去。
（三）
章九树背着包走进教室时，罗霞正坐在座位上看窗外。一只右手托腮，白净的手指搭在发沿，就那样入神地看着。
直到章九树把装了两个包子的塑料袋放在她面前，她的沉思被一瞬的疑惑打断，随后拆开塑料袋，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像仓鼠。“真把我当你女朋友了？我开玩笑的。”
“早上常吃的那家早餐铺子换人了，做的包子比以前大，没吃完，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拿来喂同桌，省的你又像前几天不吃早饭又来跟我要吃的。”章九树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刚才在想什么？”
“在等你来。”罗霞专注吃包子。
“啊？”章九树不解。
“我在想，我假装一副忧郁的样子，等你来了看见我这样肯定会关心我，然后我再来个反转，气死你。”罗霞狡黠地说，“不过看在你给我送早饭的份上，我就不捉弄你啦。”
“你！……”章九树气得要死，恨恨丢下一句话：“白眼狼！”
“喂，我都告诉你了，你还骂我……咳咳！”罗霞一下子被噎住，不住地拍着胸口，顺手从章九树的书包中抽出水杯，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章九树有些傻眼，“那是我的水杯……”
“没事，我不嫌弃你。”罗霞满不在乎地说。
“我……”章九树顿时无语，拿起杯子，从书包中抽出一张面巾纸，仔细地擦起瓶口。
罗霞看到，立刻不满地说：“喂！我可是美少女，这你也嫌弃啊？”
“我有洁癖，不行啊？”章九树瞥了她一眼，接着擦他的杯子。
“切。”罗霞不屑地哼一声。
“还有，你自己干不干净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这是正常的嫌弃。”章九树不咸不淡地说。
“连你也——”罗霞盯着章九树，眼神逐渐变冷。“还以为你会和他们有点儿区别，结果都是一类货色。”她站起身，不再看他。“我说我是干净的，你爱信不信。”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章九树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甩开，“放开！”她的声音带着寒意，眼神冷冰冰地甩在章九树身上，却发现章九树正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干嘛？”罗霞有些不适，回避着他的目光。
“真的没有啊……有意思。”章九树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没有什么？”罗霞下意识追问。
“没什么。”章九树洒然鞠躬，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这下轮到罗霞摸不到头脑了。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维持自己的人设，哼一声，“喂，道歉哪有口头上说的……”话没说完，手里被章九树塞进两条巧克力。
“？？”她愣一下，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有备而来？居心不良？馋我身子？”她撕开一条巧克力塞进嘴里咬一口，还怪好吃的，想了一想，“以后天天带早饭我就原谅你。”
“行，一言为定！”章九树答应得十分痛快。
“？……”罗霞一愣一愣，看着章九树诚恳万分的目光，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又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不过……她撕开第二条巧克力，一起塞进嘴里嚼啊嚼，忽然感觉自己也没那么生气。
（四）
章九树喜欢写字的感觉，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能够使她感到安心。
正在他抄着黑板上当天的物理笔记时，罗霞趴在桌子上，朝他这边侧过头来。
“喂，我想自杀。”
章九树瞥了罗霞一眼。相处了半个月，他已经习惯了同桌常有的逆天发言。每次她都会装出这样一副可怜的样子骗取他的同情心，然后若无其事地把他气到半死。他觉得这次也是一样，所以他只是不咸不淡地接话：
“怎么自杀？”
“不知道，还在想。”罗霞的头转过去，又转回来，“卧轨据说一下子就能死掉，但未成年不让买票，进不去月台；跳海很浪漫，但听说淹死的过程很痛苦，我怕疼……”
“咱们这儿没有海吧？”章九树说。
“对昂，难搞。”罗霞笑嘻嘻地看着章九树，“要不你把我捅死吧，未成年杀人不犯法。”
“早改了，现在十四岁就能判刑了。”章九树不看她，低头写笔记。“再说，我下不去手。”
“怎么，心疼我啊？”罗霞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我没杀过，没经验，怕弄疼你。”章九树不写了，放下笔，斜眼看着她。
“呵，男人……”
“老师，罗霞总找我说话，影响我学习。”章九树直接举手。
物理老师深吸一口气，“罗霞！出去给我站到下课！”
罗霞幽怨地盯着章九树，“你不讲武德！”
章九树视若罔闻，重新拿起笔接着抄笔记。
终于到了课间，罗霞一路幽怨地回到座位。章九树故意不看她。
罗霞继续以幽怨的眼神盯了章九树好一会儿，似乎是终于知道这种行为没什么实际作用，于是放弃了这一行为，转而问起章九树：“你说，有没有一种死法很简单，又不会很痛苦的？”
章九树想了想：“跳楼吧。”
“跳楼？”
“对啊，高一点的楼层一下子就摔死了，应该没什么痛苦。而且，咱们这儿没有海，楼总是多的。”
“哦~~”罗霞陷入思索，似乎真的认真听取了同桌的建议。章九树见她安静下来，松了一口气，继续写自己的笔记。
（五）
“叮铃铃”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互相道别，然后一三五成群地组团踏上回家路。
章九树是那个一。
班里人渐渐走空，章九树终于整理完各科的知识点笔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久坐疲乏的身体，然后单手拎起书包向门外走去。
“章九树。”
被班主任叫住。
“最近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教室休息室内，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前，章九树站在旁边，书包倚着桌子放在地上。
“没什么，状态挺好的，学习也跟得上。”章九树回答。
“没说这个。”老班摆摆手。“我说罗霞那孩子，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还行。”章九树说。
玻璃的透明保温杯放在办公桌上，杯中还有一半的热水，冒着氤氲的雾气。水面上飘着几粒红枸杞。章九树用眼睛余光看着几粒枸杞上下沉浮。
“小霞这孩子脾气不太好，我知道，其实不能怪她。”老班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她家不太平，她爸在她很小时候就跑了，他妈也自杀了，从小是她大舅把她带大的，她大舅又忙，没工夫管她，久而久之就养成这么个乖僻的性格。”
章九树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看你跟她相处得还不错，挺难得的。意思是说，你以后多关照一下她，有些事没必要跟她置气。”
章九树听懂了，老班的意思是：可算找到了能接这烂摊子的人了，你懂点事，看着她点，别让我操心。
“去吧。”老班说。
“好。”章九树拎起书包出门。
随手关门时，他冷哼一声，面色却没有改变，与平时一般平静。
（六）
同往常一样的清晨，但还没走到教学楼门口，就听见楼梯间吵闹的声音。
“罗霞！我草你妈！”
“我妈早死了，你要有这癖好，我把我妈坟地位置告诉你。”罗霞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你……”与其对阵的男生一时间被噎住，狠狠地说：“你个婊子，装什么牛……”
“啪”
清脆的巴掌声来自于男生的左脸与罗霞右手间的相互碰撞。男生被扇得发愣。
罗霞声音清冷，“嘴放干净点。”
“嘿你个贱蹄子……”
“啪”
这次争吵的二人都愣住，看向突然插足的第三者。
章九树面色平静，用男生的校服擦了擦手。“再骂，以后见你一次扇你一次。我学过散打，你打不过我。”
“啊……”男生还在愣神。
章九树回身，从同样在愣神的罗霞身边经过。“罗霞，回去上课。”
“哦……”罗霞还在恍惚惚地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跟上去。
二人沉默地走一段路，她终于回过神，“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章九树突然停下来。
罗霞的问询被打断，也跟着停下来，有点疑惑地看着身边的男生。
章九树沉默地看着罗霞，突然想起老班昨天晚上跟他说的话，莫名有些烦躁。“别问了。”他没头没尾地撂下这么一句，继续往前走。
“哦……”罗霞愣愣地应着，似乎忘记了平时惯常有的、令人不快的玩笑，难得的一言不发，跟着章九树回了班。
似乎是从那天开始，章九树对罗霞的态度莫名冷淡下来。他不再回应罗霞的玩笑，即便有必要的回应也只是敷衍过去。
（七）
“喂，我想好怎么自杀了，我要跳楼。”
似乎是相同的场景。章九树在写字，罗霞趴在桌子上，将脸转向他，提起了相似的话题。
“嗯。”章九树如同最近一直表现的那样，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今天的大课间不需要跑操，因为是周六。所有人都不想在班级里闷着，全部跑出去玩。班级里只有章九树和罗霞。
“听说只要楼层够高，跳下来一下子就死了，感受不到什么痛苦。我打算去咱们学校天台，那里挺高的，还能吓唬吓唬别人……”罗霞叽里咕噜地说，突然发现章九树不应。转头看，他还在写字，一点反应没有。
“章！九！树！我说我要跳楼！”罗霞盯着章九树的脸，可他并不看她。
“跳呗，关我什么事。”他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章九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一直不理我！”罗霞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只是别人强行丢给我的一个累赘而已，为什么要我费心费力管你？”章九树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她，眼中却是泛不起波澜的平静。
“……”罗霞沉默地看着那双眼，然后默默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章九树低下头，接着写字。
（八）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趟进教室，“大家把书打开，我们继续上节课的练习……嗯？罗霞呢？”他环顾了一圈，罗霞的座位空着，班里不见她的人影，她将问询地视线投向章九树。
“我不知道。”章九树说。
班主任又去看其他人，同学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她去哪关我什么事。章九树想。
心慌。
跟我没关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说我是干净的，你爱信不信。”
眼前浮现那天罗霞的眼睛，失落又迷茫。
“我想自杀。”
她真的是个十足的讨人厌的家伙。
章九树默默攥起拳，又松开。深呼吸，在听到窗外出现的吵嚷声之后，他站起身跑出去，留下一脸诧异的众人。
罗霞坐在天台的边沿，晃荡着一双小腿，视线在远方的风景处停留。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一说，只能看到有些破败的学校外的街道，和高耸的工厂烟囱。
楼底的人越聚越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们兴奋地叽叽喳喳。刚开始是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后来有任课老师跑出来、学生跟着跑出来的，再后来还有些一脸紧张跑过来的校领导。人越聚越多。
校长接过政教主任不知在哪儿翻出来的电喇叭，冲着天台边的身影喊着：
“喂——同学——你别想不开——咱们有话好好说——”
罗霞终于自风景处收回视线，看向下方的人群，她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担忧兴奋不在乎的各色面孔。
校长的喇叭开着，传出周围学生的议论，隐隐约约。
“她是那个罗霞？”
“听说她妈是出去卖的。不干不净的，死了最好。”
“她不会真跳吧？”
罗霞勾起她惯常有的贱兮兮的笑，朝楼下泱泱的人群喊着：“台下的各位你们好啊！”
“她在干什么？”
“她怎么不跳啊？”
人群中渐渐开始出现抱怨，而这抱怨迅速传染开来，他们似乎在责怪罗霞浪费了他们宝贵的时间却没有带来精彩的表演。
校长举起喇叭，扯着嗓子喊：“好——都好——同学你先下来——”
“砰”天台的门突然被踹开，门背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动。门后现出章九树的身影。“罗霞。”他平静地呼唤她的名字。
“不是跟你没关系吗，你来干嘛？”罗霞转头看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像戴了一个面具。
“下来。”章九树说。
“不要。为什么要下去。”她不再看章九树，而是扶着天台的边沿站起，立在阳光与南风中。“这儿多好，有那么多人在看我。”
背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不慌不忙，“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脚步声立刻停顿住。
章九树说：“你确实挺讨人厌的。”
“对吧？所以像我这样的人，还是趁早去死比较好。”她嬉笑着，冲楼下大喊：“我要放假！你们给不给我放假！”
“放——明天就放——”校长紧张地喊。
“我要吃巧克力！”
“这就去买——同学你先别激动——”
她喃喃地说：“这儿多好，这儿自由。有那么多人肯听我说话呢。”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天台。校长的呼喊声，人群叽喳的说话声，一下子离得那么远，远到她听不清。她似乎要飞起来，飞到天空，飞进云彩里。于是她往前迈出一步，踩踏在空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去。
手腕突然被抓住，视野骤然飞向空中。
后背好疼。
罗霞躺在天台的水泥地板上，仰着头愣愣地看着章九树，脑袋嗡嗡作响。章九树拍了拍手，打落袖子上的灰尘，低下头平静地看着罗霞。
罗霞侧头，她看见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双白色运动鞋好好地放在那里，而章九树则穿着袜子踩在地上，在她的注视下把一直踮着的脚跟放下去。
“不许跳楼，再跳打你。”他说。
罗霞呆愣了一小会，心中突然涌起没来由的恐慌。“你怎么能——”她尖声叫着，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冲向天台边缘。
章九树重复了之前的流程。他一把抓住罗霞的手腕，向后一个背摔，女孩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罗霞的脑袋又开始发懵了。
章九树蹲下身，认真地看着罗霞，“再跳真打你。”
罗霞缓缓坐起来，看向章九树，看向他平静却无比认真的眸子。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
“为什么要拦着我？”她颤声质问着章九树。
章九树不说话。
“为什么要拦着我！”罗霞几乎是发疯一般冲他吼着，“你知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你知不知道——”
她的声音哽住，眼中有泪光闪动。她缓了一下，低声说完这句话：“我这次不跳，以后就不敢了。”
南风吹得随意，但温柔，试图轻轻拭去女孩的眼泪，却无法做到。每当它带走一颗泪珠，下一颗、再下一颗便争先恐后地涌出，砸落在水泥地板上，晕开一个又一个深灰色的圆。
罗霞仰头看着章九树，脸上全是泪痕。
她说：“章九树，你比我还讨厌。”
她又说：“章九树，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