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第二章

旷野死一般沉静，

屋内寂静无声，

只有秋风沙沙作响，

屋内时而发出母亲的呻吟。

大孩子静静地从床上坐起来，

头倚在墙上，望着亲人，

一声尖叫声，似乎从坟墓中发出，

他喃喃的说着:

“爸爸，我要吃饭呀！

我强迫自己睡觉，

我强迫自己，但是我睡不着啊！

爸爸，我饿呀，给我面包，

就是给我看看，不吃我也高兴！”

“等到明天，我亲爱的孩子，

等到明天，你会吃到面包，

新鲜的白面包。”

“今天能吃到硬面包，

比明天吃到新鲜的还好。

爸爸，等到明天我会饿死，

会饿死，我自己知道！

那样的明天永远不会来临。

你说过多少遍了，

可是永远是受饥挨饿的今天！

爸爸，假如我们死去了，

把我们葬入坟墓，还会饥饿吗？”

“不，我的孩子，

假如我们死去，再也不饥饿了！”

“我愿意死去，我的爸爸，

给我准备一口棺材，

一口白色的小棺材，

颜色象我妈妈的脸一样苍白，

把它给抬进坟场，

深深的埋在地下……

死了的人多么幸福呀，

因为他们再也不饥饿了！”

有谁还会觉得

这孩子是天真无邪的呢？

还有什么军刀、短剑，

会比这孩子的

纯洁的双唇，

使父亲的心

受的伤更深？

可怜的爸爸！

他抑制着自己，

可是，泪水骤然间模糊了他的两眼，

流到脸上，

他用颤抖的手把它擦去，

沸腾的热血，

从他爆裂了的心中涌出！

他并不习惯于抱怨，可是现在

他不可抑制地倾吐内心的一切:

“上帝啊！你为什么创造了世界？

你为什么住在飘渺的天堂，

住在我的灵魂和肉体希望去的地方？

你为什么创造了人，

又给了他们家属？

我怎能不喂养他们，

用我的血，象喂养塘鹅一样？……

可是，我的话有什么用呢，

只有你知道最后的结果，

盲人看不见崇高的未来，

又不许向你询问。

你把我抛到茫茫的大海，

把指南针给了我的灵魂，

它引导我，我向前面航行。

给你，我的孩子，给你吧，

给你一片薄薄的面包。

它一定很甜，因为这是最后一片，

我想给你留到明天，假如你现在吃了，

明天你吃什么，只有上帝知道！”

孩子非常高兴地

接过一片面包，

蹲在床上，

津津有味的吃着

上帝赐给的硬面包；

两眼放出炯炯的光芒，

好象两只萤火虫在夜里闪跳。

当他咽下最后一口，

睡梦也悄悄地爬上了眼梢，

仿佛晚霞散发的烟雾密集在山腰，

孩子静静地躺下了，

他睡着了，带着笑容进入梦境……

啊，孩子梦到了什么？

是棺材，还是面包？

孩子的妈妈在半睡半醒中

一阵叹息，一阵哭泣，

她把婴儿放在大孩子身旁，

又用双手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于是她也躺在床边睡着了。

男人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

蹑着脚走向他亲人的床前，

在他的妻子面前，交叉起双臂，

他这样痛苦地沉思默想：

“我的亲人，最后你们

都会成为幸福的人！

你们是否已经感觉到

睡梦解脱了你们肩上的

终日负担的沉重的担子？

我的亲人，可怜的亲人呀！

上帝啊，睡梦抚爱着他们，

胜过我爱我的亲人，

睡梦能使他们成为幸福的人，

为什么不传我也幸福呢？

你们是多么幸福啊，

睡吧，我的亲人，

睡吧，祝你们晚安！”

他疯狂地吻着妻子和孩子，

吻着家庭中的三个亲人；

他两手抱在胸前，开始祷告，

(祷告带来的只是空虚的祝福，

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幸运！)

他又走回他的床前，

用温柔的眼睛

看着睡满了人的破床。

在熟睡了的亲人们的脸上，

在玫瑰和天使中间，

飞舞着爱恋的目光；

他从窗子向外望去，

望着漆黑的夜，

他似乎想用

夜里燃烧着的目光，

燃烧起整个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