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 第七章
四个年头过去了，
婴儿一天天长高了，
他在黑暗中成长，
在那罪孽的地下，
同蛆虫住在一起。
他没有呼吸过新鲜的空气，
也没有见过美丽的大地。
他活着，仿佛死去了一样。
老头子心里充满着愉快，
聪明的理智闪烁在他的脑中，
仿佛石头击出一道道的火星。
老头子想:星星之火
也会迸发出一片火焰。
孩子刚满四岁，就偷了小商贩的许多水果；
又从讨饭瞎子的帽子里
偷了许多铜板。
当孩子偷回来的时候，
老头子对他大加称赞，分给他面包，
可是，当孩子什么也偷不到的时候，
老头子就向他咆哮。
孩子不想去偷了，
可是老头子对他的希望，
显然更增长了——
他企图不倦地
在那未来的岩石上，
建造起从未有过的
空中堡垒。
老头子罪不容诛！
就是把他吊上绞架，
也是死有余辜。
女邻居看见了
老头子被判处绞刑，
刽子手把绳子
套上他的脖颈，
他的舌头伸的很长，
仿佛讽刺这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也在讽刺着他。
判决老头子死刑后，
女邻居恐惧地跑回了家，
她对孩子假惺惺地说:
“现在魔鬼要抓你去了，
你这个坏孩子，该下地狱！
从今天起，我不能养活你了，
你也别想白吃我的，
把你养得又肥又胖，象喂鹅一样，
过来，我告诉你:
我把你送出大门，
如果你回来，就把你抛进臭水塘！”
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好依从老太婆的行动。
当孩子走出去，关上了门，
长久地响着关门的回声。
孩子走了，慢慢地走去了。
孩子走去了，一直的走去了，
从一条街穿过另一条街。
在他面前从未有过这么长的道路。
他所看到的，样样显得新鲜……
华丽的商店，花花绿绿的人群，
他呆钝地望着，又继续前行。
一条条小街落在后面，
宽广的道路通向远方，
可是他始终未能走到城边。
他走着，看着热闹，望着市面……
他已经疲劳不堪。
他找到一个街角，
躺下去，头枕着一块石砖。
两个机灵的儿童拿着玩具，
在他对面愉快地游戏；
他微笑地望着他们，
似乎他也在同他们一起玩耍，
他长久地望着他们，
直到他很熟地睡着了。
他睡着了。
他梦见两条又尖又红的铁棒，
慢慢地向他移来，
向他眼前移动着，迸发出火花……
孩子尖叫了起来，
他从绝望中惊醒……
时间已是深夜。
天空布满星星，
街上断了行人，
只有一个老巫婆
站在孩子面前，
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孩子怕她，胜过
夜里梦见的火红的铁棒……
他缩着身子，蜷成一团，
又把头蒙了起来，
不敢看那个妖妇，
不敢偷瞧她一眼。
老巫婆抚摸着
孩子的脸，
并且温柔地对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孩子？
谁是你的爸爸？谁是你的妈妈？
他们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来，跟我来吧！”
“我叫锡尔维斯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
我是私生子，一位老太婆在街上把我收下，
她赶我出来，不许我回去，
还这样吓唬我:
假如我回去，就会被她抛进臭水塘。”
“跟我来吧，可怜的孩子，
跟我来，我做你的妈妈，
我是你好心肠的妈妈……跟我来吧！”
老巫婆拉起孩子的手，
孩子忧愁地跟着她走，
他绝望地颤抖着，
未来的命运怎样？他是不知道的！
“孩子，你看，我就住在这里，”
老巫婆说，
“这是我住的地方；
你要住在厨房里，
和我的小狗在一起！——不单是你。
看……狗多么好呀！
你就和它住在这里，
那里有一块毯子做你们俩的铺盖，
多么好的床，再好也没有了！
狗对你一定很亲热，
不要怕，它不会咬你，它是一条好狗。
看哪，它不是高兴地瞧着你，
愉快地摇着尾巴？
你和狗会象兄弟般相爱，
我绝不嫉妒你们俩。
睡吧，躺在它旁边睡吧！
你饿啦？我给你烧点饭吧。
可是，时间太晚了！你也困了？
吃完饭睡觉，
对小孩子特别不好，
夜里会梦到魔鬼。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
老巫婆抛下孩子睡觉去了，
孩子畏惧地
滚到狗的旁边，
他只盖着毯子的一个边，
他不敢挨近他的同伴。
可是，小狗
友好的依偎着他；
它的发亮的眼睛，
在黑夜里闪烁着
亲切的火花；
一股勇敢的力量
冲进了孩子的胸膛。
他们越挨越近，
他们越靠越紧。
他梳着小狗的皮毛，
狗儿舔着他的脸，
他对狗儿说话，
狗用啜泣和摆着尾巴作为回答。
他和狗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第二天老巫婆
像孩子这样说:
“现在你要注意，我的孩子！
你别再想
我白白养活你了，
因为就连耶稣
都没有棺椁保存下来¹。
你要干活，因为《圣经》上说:
‘……若有人不肯做工，就不可吃饭。’²
我的孩子，你别害怕，
给你一点轻微的活:
去给我讨饭，别的不做；
我厌倦了讨饭的生活，
因为我太胖了，
我怎能沿门求乞，
那些吝啬鬼会把我赶回来。
你替我讨饭，
他们会可怜你，
会给你吃的。
你说你是个孤儿，
爸爸刚刚死去，
妈妈在病中挨饿。
你上街去讨饭，
我就找个藏身的地方监视你，
你要知道:获得幸福是不容易的；
孩子，我说的都是实话。
假如我高兴了，我就是个最好的人，
假如我生气了，我就是个最坏的人。
我亲爱的孩子，
你把这些话记在心里。
你向他们伸手求乞，
凡是比你穿的好的人，
不要怕，你就迎面走去。
伸出你的手，
低下你的头，
皱起你的眉头，
张开嘴，
用唾沫润湿你的眼睛，
念叨你病中的母亲和上帝的圣名，
这样你就会得到怜悯。
你懂了吗？我的孩子！
假如你不懂，我再重新解释，
可是，在我讲完以后，
你要不用心学习这些学问，
我就用棍子打你。”
孩子学会了各种动作，
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给老巫婆表演，
孩子的聪明伶俐
使老巫婆大为惊喜。
“我可得了你这个宝贝，
我的孩子，哈哈哈！”
老巫婆喋喋不休:
“我们真要过伯爵的生活了，
真正的伯爵生活！
不久我们就会有收获……
你难道还会挨饿吗，我的孩子？
我们要过幸福生活了！
你不要吃得太多，
不然就要像我一样胖得难过；
轻便的腿脚，
可以追逐兔子。
肥胖的乞丐，
会给自己带来祸害。”
老巫婆领着孩子走到
繁华的街头，
她命令孩子向人群中走去，
而她却走进一家酒店，
从窗子里向外望着；
当过路行人把东西
放在孩子手中，这时候
她就举起酒杯，
微微冷笑，一饮而尽。
¹这是匈牙利文中的一句成语，意思是说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去以后，后人没有把他装入棺材，当然无法保存他的尸体，所以造成了人间的贫困。
²见《圣经·新约全书·帖撒罗尼迦后书》第三章第十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