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神
自打回家起已过了小半年。奶奶年纪大了身子不便,刘叔白姨又要给娃子盖婚房,杂事便落在了我和娃子身上。刘娃子也是个老实人,长得又不坏,身强体壮的,与邻村方家闺女看对了眼,两人便定下了婚约。那方家闺女虽算不上美,心地却是善良,平日里没少帮扶他人,是个贤惠女子。两人也算是绝好的一对了。
我背着篓子,扛着斧头,踏着白雪,向着家中走来。我将柴火堆在一旁,老人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也笑着问道:“怎么了?今个这么高兴?”老人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果,用崭新的纸包着,对着我抬抬手:“娃,吃糖吗?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我笑着摆摆手:“奶奶,我都这般大了,不爱吃那些甜的啦。”老人有些失落,将糖果收进兜里,又冲着我笑笑。
老人掰着手指掐算,然后兴奋地喊着:“娃,今个晚上是有庙会游神的呀。”我摘下背篓,放下斧头:“想去逛逛了吗?那便趁上赵大户的车子吧。”老人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搀着老人,向着屋内走去:“外边冷,可别冻着身子了。”
刘叔挎着猪肉、掂着麻袋跑来了,朝着我招手:“山石,快搭把手。可累死我嘞。”我接过麻袋,沉得直不起身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菜、米、面、油。我将其扛在身上,向着屋内走去:“叔,怎不装在车上推来,还能省些力气。”他抹去满脸汗水,嘿嘿笑着:“那车子跑去拉砖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喽。”
刘叔坐在石墩上喘着粗气,脸憋得通红。我接上一碗茶水,他伸手接过大口饮下:“呼,算是活过来了。”我将茶碗涮净,向他询问:“今个忙活得怎样了?奶奶是想去看庙会了。不如趁上赵大户的车一同去看看?”“今个晚上?既是她老人家想看,便去走走吧。”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向着院外走去,“山石。走了。”
到了晚上,毛毛碎碎的雪落白了地。赵大户停靠了车子,朝着屋内呼喊:“山石,准备动身喽!”我搀扶着老人,坐上了车子,车厢内挤满了人,尽是些熟面孔:比如赵老爷子,又比如村南头的唐瞎子。
赵大户算是个二世祖,但为人豪放,对同村人毫不吝啬,从不为非作歹,名声算不得好,却也让人讨厌不起来。赵老爷子却不这么看,处处针对自己这儿子,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再怎么也恨不透。
庙会办在素衣庙外,庙内供的是一位白衣白发的仙姑。据说千界创立之初,众人苦于疫病,正是这位仙姑舍命救下了众人。遂有能工巧匠取岩山之石,雕琢成形,以此立庙,永世供奉。
众人排成队列,抬着神轿,最前面的是“宇文”,再后来是“东方”,最后才是“素衣”。我看着那美似活人的雕像愣了神,心“扑扑”地跳着,似曾相识的感觉绕在心头,口张了又张,却发不出声音。
回过神来,却瞅不见老人的身影,我急得四处张望,就连刘叔也慌了神。只见老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呵呵笑着:“娃,猜猜我给你买了啥。”老人掏出一个红红的纸灯笼,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是等待夸奖的孩子。
我接过了灯笼,埋怨道:“真是……吓死我了。身子不便,就要安安稳稳地待着,磕碰到了怎么办?”老人低垂着脑袋,小声嘀咕:“我只是想多看看你的笑脸呀……”
待到锣鼓收了尾,也就踏上了归途。坐在车厢中,老人望着黑乎乎的天,手放在兜里紧紧攥着糖果。老人的眼睛浑浊不清,摊开我的手,将糖果放在手心:“娃,吃个糖,笑一笑呀。”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幼小的我……
又过了些日子,她终究是挺不住了,去了他的身边。两人望着地上的我,我望着天上的他们,却无法再相见。我掏出了糖果,塞进嘴里:“糖怎么是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