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

  先生是复姓，姓宇文单名恒，据说有着持之以恒之意。先生一身灰色长袄，戴着个帽子，帽子长着一圈帽檐，我不曾见过，很是惹眼。

  先生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进门立着面墙，墙掏空了不少，我觉得好看，却也说不出什么好坏。院子很深，向里走出数百步才堪堪走到尽头，两旁开满了门窗，不少学生出入其中，其中掺着些年长者，抱着书卷快步走着。又进了一门，便到了学生住所，在院子正中便分了岔路，左通书阁，右通伙房。若是进了正前的门洞，便到了先生的居所。

  一位年长者向先生走来，看其相貌应五十有六，身上长衫有些老旧，却是平整干净。见年长者眉目慈善平和，我壮了壮胆子，向其作揖：“先生好。”却惊得他连连摆手，又急忙回礼：“折煞我了，可称不得先生。你既跟在先生身后，想必是新来的学生，应称我一声师兄才是。”我羞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先生哈哈笑着：“今后是要看准了叫。”

  师兄向着先生作揖，虽远比先生年长，却拘谨得像个孩子。师兄不敢直视先生，便低垂着脑袋：“先生，您便让我留下吧，哪怕穷尽一生，只要望见了那道坎，我也就无憾啦。”先生心中悲愤，叹道：“你曾与我一同求学，我知晓你的困苦，可如今你已五十有七，却不得门路，恐怕倾尽一生也难以寸进了。你若是要留下，我便不再催促，只可惜苦了你家中的父母妻儿。”

  师兄作别了先生，先生便领我入了内院，内院摆着个水缸，种着一棵老树。先生摘下帽子，向屋内呼喊：“鸳儿，我回来了。”屋内走出个美妇人，挺着肚子，冲着先生笑：“今个回来这么早，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先生呵呵笑着：“是有喜事的。”妇人瞅瞅我，又瞅瞅先生，吹起腮帮子，埋怨道：“明知我有了身孕，也不知放下些事务，让与那些无用的老顽固，好多多关照于我。既是回来了，便进屋吃上口热饭，可莫要凉了菜，又凉了我的心。”妇人转身向屋内走去，留下半掩的木门。

  三人入了桌，待先生夹起饭菜，又将其送入了口中，说了一番夸赞的话，妇人这才笑出声来。妇人夹起菜送入先生碗中，又将菜推向我：“小孩子就得多吃点，长出个大高个，娶上个漂亮老婆，别像我家郎君这般不懂情面。”我又羞红了脸，提着的心却放下了，就像孩子遇到了长辈。

  先生笑骂道：“你呀，整日没个正形。”妇人双手一叉，转头生闷气去了。先生又急忙劝道：“你一早便要操持家务，可不得再生气了。今个是我犯了错，愧对了这桌可口饭菜，便饶我这一次可好？”

  见妇人不吭声，先生心中苦闷，便向我使眼色：“鸳儿，这是咱师父为我物色的徒儿，快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山石，快叫师娘。”我站起身来，对着妇人作揖：“师娘好。”师娘掩嘴轻笑，伸手轻敲我的脑袋：“乖徒儿，比你师父这个榆木疙瘩强多了。”

  先生急忙陪笑：“鸳儿，可有备好的衣裳，快快为山石打扮一番呀。明个就要正式入门了，作为师父是要赐下一身好衣裳的，可不能失了脸面。”师娘急匆匆跑进屋去，掏出一身漂亮衣裳，瞅瞅一旁的先生狡黠一笑：“早早便备好了，郎君理应比我清楚不是？”先生有些愕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催促着我换上新衣裳。

  我进了一旁的卧房，应是空下的客房。换上宽大的衣裳，下摆拖在地上，只得用双手提起，就这么扭捏地出了门。待我见到了先生，先生只是苦笑着，师娘向先生嘻嘻笑着。先生挥挥手，闷闷不乐：“换回来时那件长袄罢。他老人家为你选得正合适！”

  又将长袄换回，折起那宽大的衣裳，站在先生身前，像办错事的孩子一般垂着脑袋。先生叹道：“这衣裳你收拾起来罢，待到你足以撑起它时再穿给我看吧。”我看着先生，有些莫名地担心。先生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温和地笑着：“会有那一天的。”我笑着点头。